孔晏听完,匆匆忙忙地想要举牌参与竞价,他觉得有着这样的回忆,这碑帖拓片对于苍黎来说,应该有着很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结果被苍黎制止了。
“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稍微特殊一点的过客而已。你会在意朝生夕死的蜉蝣吗?况且,有这些记忆已经足够了,何必在乎那些死物?”他说的很是平淡,眼神也是无波无澜。
孔晏怔了怔,停下了准备举牌竞价的手,才意识到,或许只有一生短短百年的人类,才会格外地衷情这些在时光洪流中保存下来的古物吧?因为人类无法企及的,便是长生。
而生命对于苍黎来说,生命恰恰是无比悠长的。悠长到,认识的人已经死了,以前住的房子也消失了,山石变为了湖泊,沧海化为桑田,而自己依然还活在这片天地之中。如果独自一人的话,会很孤单吧?
回过神来,孔晏呐呐开口,“那……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现在呢?”他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问,“现在找到了吗?”
苍黎听他说完,表情专注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反问,“你说呢?”
静默了十几秒,在苍黎逐渐填满了笑意的眼神里,孔晏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找的那个人,原来就是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言语。脑袋里面一会儿是他提着酒坛子喝酒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在过往的时光里孤孤单单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沉重。
这是时光赋予的重量。
这么多的日日夜夜,这么多的春去秋来,他就这么找了一年又一年。孔晏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空无一人的石室里面问,你是在等我吗?后来苍黎回答了他——是,我在等你。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双眼有些酸涩。我何德何能,被你惦念了如此之久?
孔晏就这么一边感动一边胡思乱想,那我到底又是为什么会让苍黎找这么久?难道我犯了事被镇压在了哪座山下面几千年?或者和苍黎相爱相杀一气之下离开之后躲了他几千年?又或者我给他浇了水他为了找我报恩所以一直在找我?那我到底又是怎么变成“孔晏”的?
越想越凌乱,孔晏觉得自己可以改行当编剧,专拍狗血神剧,一定火。
苍黎见孔晏坐在那里魂不守舍,一会儿泫然欲泣的模样,一会儿又一脸迷茫。吓得不敢再说话——难道是自己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受到了惊吓?他可还什么都没说啊!晏晏到底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而且,不过区区两千年,如果他知道自己等了他足足十万年,是不是会感动得直接以身相许?
直到压轴出现,孔晏才打起了一点Jing神。对于这部在从停云楼流出之前,已经数百年没有现世的绝世孤本,早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他紧了紧握成拳的手,觉得手心里满是冷汗,嘴里都有些发干。
见他这么紧张,苍黎起身坐到了他的旁边,将他紧握着的手指头一一掰开,“买就买,别掐自己。”或许是被对方云淡风轻的状态影响,孔晏做了几次深呼吸,有些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
“我一定得把这部书带回去。”孔晏缓了过来,没有再看苍黎,而是用一双眼专注地看着楼下正在展示的实物,有些语无lun次,“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孔家那些先辈们留下的东西,总想做点什么,就像这套古书,我真的很想带回去,弥补爷爷的遗憾。”
他说着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苍黎听,还是自言自语,“我从小就不怎么敢随便乱动家里的家具布置,床啊,一张桌子啊,甚至是小花瓶,都不敢动。就算被迫移了,后面也会好好摆回原处。所以到现在,连院子里鱼缸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后来遵循爷爷的意愿,把大部分古董捐了出去,剩下的那些也是不敢乱动的。”
苍黎轻轻捏着孔晏细长的手指,趁他没注意到就一直没放手,听他有些神思不属地说着这些在心里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话,暗想,那是因为你下意识地就知道那不是自己家。在那里只是借住一段时间,所以才不会去随意地动主人家的东西,也因为想要做些什么来答谢主人家,所以才对这部书这么执着。
执着的都快成心魔了。
想来,孔晏到了现在,也有了这样的猜测吧?知道了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孔家人,所以才心神不宁,满心满眼都是彷徨与茫然。才会这么想要买回,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孔爷爷和孔家人做些什么。
可是,苍黎闭了闭眼睛,他心疼这样的孔晏,但他不能揭穿,不能直言,不能告诉孔晏所有的他应该知道事情。这些,都需要孔晏自己去去寻找答案——关于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没有谁能帮他,这是天道对他设下的禁制。而孔家,是他需要偿还的因果。
经过七轮的漫长叫价,孔晏最终以2300万的价格将收入囊中,心里搁了好几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整个人简直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苍黎见他开心起来,也跟着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