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0日
葱茏的矮树,叶片上挂满了雾夜过后的盈盈露珠。冰凉的晨风,吹起黄叶卷
天的萧瑟秋意。微亮的天光,在远处峰巅举起彤红的宝镜,烧开一片霞光喷薄而
出时,刹那间给山河万里都注入了神韵。
燕跹莺飞,万物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吴府也不例外。
这座叫馥思居的小院在往日早已开了大门,今日却是大门紧闭。即使在吴府
里,这座小院依然地位超然,闭上了大门时没有人敢贸然打扰。
吴征轻轻落了地,就像片枯叶落在馥思居之前。初次见到这三个字是在长安
城祝家,当日的牌匾上娟秀字迹中隐含金戈杀伐之意,馥字右半边笔锋颤抖,令
人不明所以。
这面新的牌匾连这三个字也是新近书写。字迹依然娟秀还更见大气,杀伐之
意只若隐若现,几近于无。馥字的每一个笔画都无比饱满又条条分明,尤其收笔
的一捺如游龙飞腾,直裂匾沿,竟欲破壁飞去一般。
吴征怔怔地看了片刻,伸手就去推门。吱呀的轻声响起,门后的门闩并未移
开,这一推便吃了闭门羹。他后退了几步,露出个欣慰的笑容足尖一点,顺着院
墙斜斜掠了过去。
馥思居其实是腹思居,院子的主人在长安城写下这三个字时刚在昆仑山上见
过了吴征。狠心别离之后,心中的思念无以复加,才提笔以颤抖的手写下馥思居
三字。彼时情绪奔涌,馥字右半边笔锋连颤,大失水准。可若是细细观瞧,便能
觉其中韵味无尽。吴征当日并不知主人为何写出这样的字,但印象深刻,日后两
厢印证,才知这笔字堪称天人之作,与现有这幅工整的牌匾也不遑多让。
「伍佰唱歌经常跑调,可是没人说他唱得不好。」犹记得当时吴征崩出个荒
唐的类比,可意境与韵味大体如此。
吴征大胆地跃入院子。
莫说是一片枯叶,就算是吹了片尘土落在馥思居前,小院的主人也能知晓得
一清二楚,何况来人是他。院主人没有来开门绝不似平常,可也没发声让他走,
所为的只是不让人知道她在干什么,故而连院门也一道锁死。
终于相认之后,院主人不必再像从前总想着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更不用
思念得肝肠寸断。由此杀意大减,再书三字时便光风霁月般潇洒。这三字也就一
片冰心在玉壶,谁都能看出个中的得意来。于是才有蓄力的一捺横飞,已全然收
不住。
院井摆设十分简单。露天里一张石桌,四章石凳,另起了一座凉亭,四周以
青竹苍松点缀而已。可若走近了便知不凡,石桌石凳以青玉铸就,冬暖夏凉;凉
亭虽不大,雕梁画栋一样不缺,足见Jing致。
角落里的两座青砖炉十分醒目。炉膛冰冷,连膛壁都光亮如新不见炭灰,显
是从未用过。家中的仆人不明所以,可家眷们每每到此都会相视一笑,连林锦儿
都不例外。明火水炼犊,油爆河虾,祝雅瞳不知反反复复练习了多少回。吴征当
日吃来觉得味道鲜美,如今回味更是甜在心里。在长安城危机四伏的日子里,是
她像一张撑开的大伞将自己牢牢护住,并一路扶持到今。
「我就是吴征本人,只是多了一份记忆。我为主,记忆为辅,我,是祝雅瞳
的儿子。」吴征执拗地在心中一肃,激动地踏上阶梯。她太爱吴征,倾出一切都
给了吴征,若自己不是【吴征】,对她又是多么地不公。而无论自己是不是【吴
征】,对她都必须用一生来疼爱,才能些微的对得起那份浓得比蜜糖还稠的情意。
两人就像这窝蜜糖里纠缠在一起的麻线,纷繁复杂,就算一刀斩落也难以分
清了。
「娘,起了么?」
声音如一根细如头发的钢丝,难以摸着踪迹,又坚韧不拔地发了出去。穿过
窗纸,掠过小厅,准确地落在床帏之间。
祝雅瞳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几人之一,跑不出一手之数去。也是天底下最聪
慧,最果敢,最冷静的几人之一。可是吴征知道,闭了馥思居的院门谢客,他翻
墙进入又未被驱赶,屋内听不见丝毫的声响仿佛空无一人。这位愿意为他付出一
切的美妇曾给予了火一样的热情,这把火却是娇羞之焰。——武功最高,最聪慧,
最果敢,最冷静的女子一样会害羞,害羞起来比旁人也分外地可爱些。
她疼爱的方式与姿态无论多么大胆,多么奔放,她端庄的绝色面容上无论多
么欢快,多么满足,春湖般的美眸里始终掩不去那抹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