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林瑞晨都是一派云淡风轻。诰命夫人,侍中之妻,这样的名门贵妇历来高高在上,可遭致贼党的侮辱,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反在鄙薄贼党无耻下作到了这等程度。她本可以走的,当林瑞晨选择了回头,踏上朝堂,便已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插在胸膛的匕首,淋漓的鲜血,都没掩去她脸上的坦然。
“胡乱念些东西。”吴征指着桌上列着的一排木牌道:“不知如何悼念他们,就当是一篇篇祭文,送别他们吧。”
祝雅瞳赞许点头,携着陆菲嫣进屋道:“在念些什么?娘从前都没有听过。”
推开房门,夕阳的余晖将门口两位美妇的倩影拖得长长的,令人眼前一亮,也让吴征一愣道:“已是傍晚了?”
“征儿的心绪似乎还不错?”
他不知道昆仑山上明知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笑对着他的奚半楼,在举剑朝向曾呕心沥血了多年的大秦时,心中又该是什么一份滋味。他只知道奚半楼是如此地洒脱,浑不将生命放在心上。在昆仑山上以鲜血捍卫昆仑派清白与尊严的师长们,每一位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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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强吃了些,现下还不太想吃东西。”吴征指了指桌上空着的碗碟,强迫自己做些不愿意,却十分有益的事情,他已做得很好。
祝雅瞳的宽慰却让吴征轻轻摇头,洒然一笑,目光越发清明,似在与此前的自己告别,道:“不!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的,未必是对。像我从前就错了,大错特错!我有一大家子的内院,每一位都关心着我,把我捧在心头。还有视我如己出的长辈们,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地慷慨就义,只为了给我留存一点希望,为我铺平些将来的道路。何来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喜欢这里,这里的一切,这里的大多数人!我出生在这个世界,是祝雅瞳的儿子,是陆菲嫣的丈夫,是昆仑派的掌门!我现下心甘情愿,这里的大多数人太可爱,太可敬,只恨我没有早一些发现,早一些更爱他们……既已悔之无及,何若怜取眼前人!”
“舍身取义!他们每一位都当得上。”祝雅瞳赞许一声,而陆菲嫣则已照着吴征写下的典籍,轻声念起来。
念及往事,陆菲嫣目光像星火般忽闪,不自觉地靠进吴征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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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饿了吧?”
“现下而言,生比死要艰难许多。”祝雅瞳点着头道。无论是吴征还是她,似乎都在走一条最艰难的路。只是令她欣慰又欣喜的是,吴征的眼睛虽也因过多地流泪而红肿,目光却无比清明,亮堂。
“孩儿知道,所以孩儿更不能死了。”吴征起身,一手拉着陆菲嫣,一手拉着祝雅瞳来到窗边,遥望天边的晚霞道:“从前呀总是迷茫无措,不知生而为人究竟为了什么。努力修行,接任掌门,让昆仑派在大秦国源远流长下去。这一条路从我上山开始便定下了,谁也不能改变,包括我自己。当年我要学【道理诀】,还被菲菲不留情面地教训了一顿!”
义有千钧,两肩可曾担得起?吴征并未再去纠结于个中的利弊,还有对与错。故去的前辈们选择了他们的道路,每一位也都没有白白牺牲。逝者已矣,生者该当如何?
大义,什么是成仁。孟永淑以苟活取义,胡浩以尽忠成仁……每一次都以极为震撼的方式,活脱脱地演绎着他曾嗤之以鼻的典籍。
“虽死犹生,毕生难忘。”吴征以手抚过木牌上刻着的一个个名字,奚半楼,胡浩,林瑞晨,景精忠等等道:“实话实说,去昆仑山之前我问过自己,若要一意求死,愿不愿?答案是不愿,我也知道师尊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在昆仑山上尽忠。现下他们都已故去了,留着我还在这里。我还是不想死,一点儿都不想!”
“世事维艰,人所不愿,非止于你,或许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我想明白了。”吴征远望的目光无限憧憬与坚毅,又回过头来与二女对视再不逃避,道
吴征说得声情并茂,祝陆二女虽不明他有些言语,却也深受打动,一同动情道:“所以你现下……”
“这些事我从未想着要逃避,可若说心甘情愿又说不上来,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就好像……就好像……”吴征搂紧了陆菲嫣,转向祝雅瞳与她对视片刻,又逃避似地躲开她温柔的目光,自言自语般道:“就好像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无可奈何,命运要我在这个世界里扮演一个准备接任昆仑掌门人的角色,无论我做得有多好或是多不好,都不是我想要做的。”
他不知道胡浩已知走进了绝路,是什么支撑着这位文弱书生义无反顾地踏进皇城,在金銮殿上反对着势大的贼党,以此全节。他只知道昆仑一系上上下下,从此不再欠大秦国任何东西。胡浩以生命,以窝囊又憋屈的献身诠释了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