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歇虽有心搀扶姚蓁,但终究是君臣、男女有别,便低声提醒,让姚蓁揪住他的衣袖,以免摔跤。
黑暗中难以视物,姚蓁摸索着拽向他的袖子,却不当心将他袖中的一个物件碰掉,骨碌碌的滚了两圈。
谭歇肩宽腿长,有些不好俯身。姚蓁听音辨认一阵方向,俯身去捡,摸出是他的腰牌,便顺势塞入他的袖中。
她的手肘碰到谭歇的手臂,谭歇忽然痛极一般轻吸半口凉气——剩下半口,许是意识到失态,被他忍住。
姚蓁眉尖微蹙,察觉到不对。
待又走了一段路,隐约能望见出口的光亮,她偏头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谭歇没说话,须臾,姚蓁又问了一遍,他才道:“嗯。”
他一个文官,何来的伤?
姚蓁见他态度遮掩,很快想到之前他替她寄出的信,心中明白了大半,小心翼翼道:“是因为寄那封信吗?”
“不是。”
姚蓁狐疑地看他一阵,深吸一口气,不再追问,同他分别。走出密道后,抄近路回到嫏嬛宫。
嫏嬛宫中一片祥和的静好,宫人各自做着分内之事,丝毫未受到议政殿中风风雨雨的侵扰。
姚蓁危坐在桌前,面色平静,心中则是一片混乱,睁眼闭眼,眼前来回交替着温情的宋濯与强势的宋濯,令她的脑中撕裂一般的疼,喉间发堵,眼眶不禁又泛红,像是洇开浓郁的桃花色。
但她必然是要离宫了。
上一次离宫太过匆匆,故而很快被宋濯察觉、继而追上。这一次,她得仔细规划逃离之计。
宋濯既不允派兵前去临安支援,便由她逃离后,执兵符前往相助。
她心烦意乱的坐了一阵,殿门外,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倾轧过来。
姚蓁一下便听出这脚步声属于宋濯,心中一紧,收了眼泪,背脊挺直地望过去。
宋濯亦正望着她,目光清沉。他的眉发漆黑,显得他的肤色格外的冷白,姚蓁望见他,心中发颤。
及至近了她身侧,宋濯眉尖几不可察地轻蹙一下,望向她绯红的眼眶:“怎么哭了?”
他的指尖抚上姚蓁的眼角,玉石一般的冷。姚蓁被凉的抖了一下,摇摇头示意无碍,抓住他的手,柔声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她满是关切地抬眼望着他,眼波潋滟,像是一汪清泉,摇摇晃晃地沁入人心尖。
宋濯沉沉注视着她,长睫轻眨一下,淡声道:“许是晨间风凉。”
姚蓁低下头,忍住恐惧,将他的手拢在手心,为他暖手,睫羽垂落,掩盖住眼眸中的情绪。
宋濯没有制止她的动作,空着的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颌,凑近观她一阵:“为什么哭?”
姚蓁心中一紧,知晓方才的含糊并未糊弄过他,暗道,糟糕。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自然躲不过宋濯的视线。
宋濯长眸微眯,捏着她的长指稍稍用力:“嗯——?”
他方才在议政殿中同人对峙,满身戾气,如今周身气势仍隐隐约约地压迫着人。成日同他相处,姚蓁已然习惯他的气息,因而面色还算平静,眼睫扑簌两下。
余光望见桌案上平铺的一册书,她红唇微张,吐出又轻又软的一个字:“……疼。”
宋濯指下,她雪白的下颌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碾碎的花瓣的汁水晕染在上。
宋濯松了点力道,边看向桌案,边淡声道:“又不是在同你行房,疼什么。”
姚蓁一听这话,脸上立即滚烫着泛红。即使同他做过亲密之事,她仍受不了他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这些话,羞恼的将他的手抚开。
宋濯望见桌上摊开的话本,眉梢微挑:“看话本看哭了?”
姚蓁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仍作出不大好意思的模样,从喉间溢出一声轻若蚊蝇的一声:“……嗯。”
宋濯将那话本拿在手中,却没有看,而是对她道:“讲来听一听。”
姚蓁庆幸自己昨日看了几眼,回忆一阵,柔声讲给他听。
待她讲完,宋濯翻开书页扫了两眼,神情专注,像是在考校她一般。随后他将话本放下,姚蓁便知,这便算是将他糊弄过去了。
橘黄的日光渐渐白炽,宋濯挑起一缕她的发,低醇着嗓音问她:“今日去我那吗。”
他眸中闪着奇异的光晕,姚蓁岂能不懂他话中之意,眼波潋滟一阵,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道:“我不想去……可以不去吗。”
宋濯不置可否,而是低声问:“为何不想去?”
姚蓁是真的不想去。
但她定然不能说是因惧他才不想去,红唇翕张一阵,面露惧意,吐出一个人名:“那日,宋太傅……”
宋濯便知她在怕什么了。
沉yin一阵,他安抚般抚了抚她的发:“没事的,蓁蓁。”
姚蓁掀起眼帘看她,眸中泛着楚楚的水光,长睫沾shi,眉尾泛红,像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