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一笑:“不是老子看不起文人,自古漂亮话,都是文人说的,他们风不风骨,老子不知道。但战场上的那些白骨,拼尽一身血rou,能不能换后世记得个名字都难说。”
“那阉人觉得蓟州必是守不住了,可我了解贺大人,他便是还有一口气,也会守到援军至。”
“带骑兵先一步去援的那两个孩子,也都是一身赤胆,他们能多拖一刻,胜算就多一分。”
李怀安想到这个祖父和皇孙联手做的扳倒魏严的大计,心底忽生出无尽愧意来,他道:“蓟州若失,情况兴许也没那般糟,总能再夺回来的。”
唐培义看着他,面目威严道:“行军打仗岂可儿戏?当年锦州失于异族,过了多少年,洒了多少大胤儿郎的鲜血才夺回来的?”
正好亲兵急步而来,对着唐培义一抱拳道:“将军,大军已开拔,您的战马也牵来了!”
唐培义便对李怀安道:“崇州我便托付与贤侄了。”
李怀安看着他迈着虎步走远的背影,心绪翻涌万千。
若无意外,蓟州此时已被随元淮拿下了。
他并不担心蓟州城内的百姓,是因为他知道随元淮就是皇孙,他不会滥杀无辜。
这不过是一场戏,原本胜券在握的一场仗,因为魏严手底下的人坏了事,让反贼逃离粮草耗尽的崇州,占据了蓟州。
不仅朝堂会震怒,全天下的人也会被挑起怒火,魏严会成为众矢之的。
随后蓟州很快又会被夺回,“反贼”被绳之以法,和盘托出一切,交代当初能逃离崇州,并非是魏严手底下的人贪功,而是他和魏严达成了合作,魏严帮他逃出重重封锁的崇州,他帮魏严拖延崇州战局,让兵权不那么快被收回。
至于卢大义的死,自然是魏严杀人灭口。
为了让这场戏做得足够逼真,必须瞒着唐培义这些在棋盘上的人,也只有死足够多的人,才能让这事被发酵得足够大。
不知是不是听了唐培义那番话的缘故,李怀安忽而觉着格外心神不宁。
他不断地在心底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了扳倒魏严而设计此事,是对,还是错?
曾经他觉得,大胤朝政把持在魏严手中,魏严一日不除,大胤便一日没有未来。
为了除去魏严这个大jian臣,朝堂上的博弈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年他们李家起势,为了同魏严抗衡,已填了不知多少人进去,为何今日会因死去的那些将士生出愧意?
他们死了,就能扳倒魏严,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舍小我而成大我,这不该是错才对?
李怀安闭上眼,不愿再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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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盘山官道上前行,雪白的海东青振翅在天际盘旋。
马车在途经山脚的河道时停了下来,一青年人去河边取水,却一脚踩空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护在马车四周的另几名青年人都笑了起来。
那青年龇牙咧嘴爬起来,瞥见杂草掩盖下炊烟的痕迹,念叨道:“这河滩边上好好的,那来个灶坑?”
他瞧着附近还有不少用杂草盖住了,却有明显区别于附近野草的地方,走过去一一踹开,发现地下都是灶坑,他摸着后脑勺道:“怪了,这么多灶坑,得是多少人在这里做过饭?”
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长宁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鸭,兴奋道:“要做饭了?”
那青年人正是樊长玉派去保护长宁和赵大娘的亲兵之一,是头一回上战场把钱交给樊长玉保管的那个,名唤秦勇。
他看了一眼日头,笑道:“在这里做饭倒是省了刨坑的功夫。”
谢七坐在车辕处,距离河滩还有一段距离,并未瞧见灶坑,一听秦勇说河滩附近灶坑颇多,本能地警觉起来,跳下马车问:“有多少灶坑?”
秦勇便细数了河滩处的灶坑,道:“光是这边就有七八个,全用杂草盖了起来。”
谢七在军中做过斥侯,对环境的侦查更加敏锐,他沿着河谷走了一段,发现河谷两边延伸一两里地都有不少灶坑后,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道:“至少有上万人的军队途经过此地。”
此言一出,同行的另几名小卒也都警惕了起来,迟疑道:“反贼被困崇州城,唐将军又带着蓟州军正在剿灭反贼,这时候哪来这么多人的一支军队?”
谢七没作答,又用手探了探灶坑里灰烬的余温,喃喃道:“灰已经冷了,这会儿已将近午时,大军夜里不会生火做饭,那就只能是早上。”
打水的那名小卒秦勇问:“会不会是侯爷拿下康城后,率军去崇州?”
谢七从灶坑出站起来,说:“从康城途经这里再去崇州,就绕路了。”
他神情有些凝重,回马车找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什么,卷成小卷,看了一眼在天际翱翔的海东青,吹了一声长哨,海东青便俯冲了过来。
他把信纸放进海东青脚上箍着的铁皮信筒里后,摸了摸海东青的翎羽,道:“去寻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