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敬打断道:“你父亲已经谢过了, 在下也不需要你的报答。”阿宝啧了一声:“怎么说话的?能不能好好说?”蝉娘被他这样不留情面地一说, 咬着唇都快哭出来了,本就红的脸愈发红透, 眸中泪水闪动, 突然,毫无预兆地挺身跪了下去。“……”阿宝吓了一跳,急忙跃去旁边, “这是干什么?不用行这么大礼罢?”梁元敬亦吃了一惊,想去拉她起身, 忽又觉得不太妥当, 只能收回手, 学阿宝的样子避去一旁。蝉娘膝行上前,纤细的手指揪着梁元敬的衣袍下摆,哭着道:“梁公子, 求求您,救救奴家罢, 蝉娘不求名份,只求一个今生能留在公子左右侍奉的机会……”“………”阿宝袖着手, 无语望天。深冬了, 枣树的叶子早已凋零殆尽, 她怎么还感觉头顶一片绿意盎然?“她不是订了人家吗?”她心里嘀咕,又想蝉娘这姑娘竟当着她的面,撬她的墙角,也是很勇敢了,心里酸酸的,挺不是滋味。阿宝Yin阳怪气地笑了,斜眼打趣梁元敬:“梁公子,真受欢迎啊,前有小姑娘教你翻墙,后面就有女子来替你做饭,桃花运当真不错。依我看,要不就娶了人家为妻,让她尽心侍奉你?”“…………”话里藏着刀光剑影,冲天杀气。梁元敬识趣地选择避其锋芒,转而问蝉娘:“我记得你家中已为你说了亲。”蝉娘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我不想嫁去延州,更不想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可爹爹他……梁公子,求您给奴家一个机会罢,蝉娘定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哟,当牛做马报答你哦。”阿宝挑着眉,饶有兴致地重复。“………”“不行。”梁元敬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蝉娘一怔,连哭都忘了:“为何?是不是……因为我的胎记?”她抚上自己的脸,指尖轻微地颤抖着。“不是。”阿宝说,她很清楚,梁元敬不是这样的为人。“我已娶了妻。”梁元敬面色淡然地道。“!!!”阿宝赫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蝉娘也瞪大眼,满脸震惊。梁元敬道:“起来回家去罢,以后不要再来了。”蝉娘如置梦中,恍恍惚惚地起了身,呆立在原地,痴痴惘惘地看着梁元敬。突然,以蚊呐般的嗓音说:“我可以做妾的。”“什么?”梁元敬一愣。“做不成妾也可以,”蝉娘低声道,“只要能让我留在公子身边。”阿宝哑然无话,默默地走去了一旁,仰头望着枣树上的几只乌鸦出神。梁元敬怔忪片刻,忽然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脸涨得绯红,怒容满面,以前所未有的激烈言辞道:“元敬此生,只会有我娘子一人,绝不纳妾!”阿宝听得此言,心中猛然一动,在枣树下回头,心底最柔软的那个部位,像被戳中了似的。“我不做妾,你若真心喜欢我,就得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地娶我进门。”那年暮春时节,鸣翠坊的人齐齐出动,送崔娘子到渡口出嫁,彼时日影西斜,长江舟楫往来,千帆过尽,碎金洒满整个江面,她揪着岸边傍生的春草,偏过头对赵從这样说。赵從闻言沉默良久,最后说:“好,我试试。”后来,太宗夤夜召他入宫,回到王府后,他满身的酒气,双眼chao红,告诉阿宝,他必须娶薛蘅为妻。阿宝哭闹,在他怀中拳打脚踢,叫嚣着要回扬州,当晚便走。赵從紧紧地抱着她,声音沙哑地恳求:“别离开我,婉娘,即便是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场景再一转,变成了坤宁殿里的某个深夜。“是我太骄纵你了。”赵從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说出这话时,他看她的眼神那样冷,那样陌生,让她如堕冰窟。再后来,便是薛蘅的寝阁。御医们焦头烂额,侍女们端着盛满血水的铜盆进进出出,一派兵荒马乱。她瘫坐在织金地茵上,面孔呆滞,听见赵從冷酷地宣布:“李氏狂悖迷乱,来人!剥去她的皇后服制,即日起废为庶人,禁足坤宁殿!”“元敬此生,只会有我娘子一人,绝不纳妾!”梁元敬的宣言还停留在耳畔,回荡不绝,他竟这样轻而易举便说出来了,连一丝犹豫也没有,阿宝心中既惊讶,又惶恐无措,百感交集。被震愕到的不止只有她一人。蝉娘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忽然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梁元敬一眼,小声道:“可是……听我阿娘说,公子是未曾娶妻的。”梁元敬皱眉:“我娶了。”“那……”蝉娘抬起头,鼓起勇气问,“请问尊夫人在哪儿?”
“……”这姑娘可真会说话,专拣人肺管子戳。阿宝弱弱举手:“这儿呢。”梁元敬脸色愈发不好,怒容明显,他个性温和,鲜少有这般动气的时刻,忽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书房。阿宝跟上去,见他翻出先前画过的画稿,心中便有了数:“你想让我变成人,去帮你打发走蝉娘?”梁元敬不答话,只四处找刻刀。阿宝拦在他身前,逼他不得不看着她:“梁元敬,你先停下,我可没答应,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才不帮你。”“你不生气?”梁元敬问她。“生什么气?”“她要嫁我,你不生气?”梁元敬赤红着双眼质问,虽是问她生不生气,自己看上去倒是挺生气的,连手都在气得颤抖。阿宝下意识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生气?她有什么立场去生气呢?蝉娘说的的确没错啊,当他向外人承认他娶了妻的那一刻起,便要时刻做好别人会问这种问题的准备,“你说你娶了妻,那为何总不见你的娘子”、“不会是骗人的罢”。况且蝉娘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