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儿子还会跟她撒娇,用拙劣的演技邀请她一起观看《母子情深》,两年后共同话题都没有了。即使在葬礼上也表现得很坚强,好像不再需要任何人。
胡静走过风雨连廊,在亭台的转角停下,无意识退了一步——看见儿子在和一个男生接吻。那男生很高,握着顾西园的肩膀将他圈在怀里,顾西园仰头,攀着对方脖颈,很依赖的样子。
胡静捂住嘴巴。
她当然不会自信到觉得与别的母亲一样拥有管束孩子的权利,只是感到对不起顾西园。前夫和她没有能力给儿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才让顾西园去别的地方获得爱,让他以为那是爱。
逗留川城的最后一天她陪顾西园回了家,收拾屋子,做饭。稍微让无人居住的房子显得热闹一点。
胡静做饭的滋味变了很多,因为现在照顾一个一岁多的宝宝,口味很清淡,让顾西园觉得从前的家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全都消失了。
“阿园,你怎么会去东外念书?学费那么高。”
“没关系,有奖学金。”
“哦……那你,”胡静有点难以启齿,“你跟茅先生的儿子是什么关系?”
顾西园莫名其妙:“家教的关系?”
“我看到你跟他在殡仪馆外面……”
顾西园安静了,胡静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顾西园说:“那是另外一个,不是我教的那个。”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胡静说,“但是茅先生一家和我们不一样,妈妈怕你被人骗了。再说你还在念书,早恋也不太好……”
顾西园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一面因为母亲的话语而产生微妙的痛觉,一面因为葬礼带来的副作用而感官迟钝。他不出声,胡静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两人于是沉默地吃饭。临走前胡静拿钱给顾西园,说他在东外上学,花销肯定很大,上次给他拿的钱不知道还剩多少,顾西园又从来不跟她说。
顾西园没有接,问:“妈,你现在有工作吗?”
胡静的工作就是家庭主妇,拿她的钱等于拿那个男人的钱。
顾西园就这样结束了成年前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放在宿舍的盆栽开出了黄色的小花。虽然连日来顾西园都忙得顾不上它,但它孤零零的还是长得很好。
顾西园悄悄带到教室,给尤莉证明他种出来了。尤莉说:“很好,顾西园,我知道你可以的。你现在晓得它是什么种子了。”
顾西园又带到社团课去,给贺循看。贺循稍微研究了一下:“小雏菊?”
“不是呀,一点都不像好吗!”
被老师发现了:“咦?顾西园,你在养小花花吗?”
哄堂大笑。顾西园满头黑线。
“笑什么,”老师说,“有闲情逸致是好事,免得你们学业压力太大,做出让我们老师头大的事情。马上教学楼天台要被封起来了知不知道,到时候二楼以上的窗户都要加一层防盗网。”
“不是吧!”哀声遍野。
还以为只有市高才会做这样的事,没想到东外的压力也很大。马上要数学联赛了,竞赛班开始第一轮重选和淘汰,每个人都上满发条想要考进去。贺循成了香饽饽,无数人围着他讨教问题和经验,顾西园只能等所有人都走掉后,才与贺循去傍晚的食堂吃宵夜,故意路过食堂后隐蔽的夹道,接吻,再在下一对情侣到来之前飞快离开。
班主任琳姐觉得顾西园成绩很好,劝他考竞赛班,被拒绝了。
国画选修课的老师撺掇顾西园辞掉竞赛社,转投国画社,也被拒绝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尤莉问他,“不想考竞赛班却去了竞赛社,想读艺术生却拒绝国画社?”
顾西园老实地说:“我隻想拿奖学金。”
因为顾西园周末忙着挣钱,贺循忙着准备竞赛,两人约会的地点通常在自习室。贺循做题、看资料,顾西园则摸鱼,在卡片上画小儿画,趁贺循去接水的时候放在他电脑键盘上,然后翻开书开始写作业,听贺循回来的脚步声、拉开椅子的声音、拿起卡片安静几秒、再夹进书本的声音。
学期末贺循通过了选拔赛,贺文妍在做暑假的全家旅行计划,特意找了一天让贺循回家,询问他的意见。贺循的意见是不去。
“你不能总是这样呀,”贺文妍好声好气地说,“都是一家人,你总是不和我们一起。你爸昨天还说,有一两年没见你跟我们出去玩了,留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寂寞?”
“没有,竞赛班暑假有补课。”贺循说。
“我哥不会寂寞,他只会觉得我们很烦。”茅维则一边打游戏,一边彬彬有礼地说。
贺循换了运动服要出门前,茅维则跟在他背后,在玄关叫住他。
“你每次都回来换运动服,定期健身啊?”
贺循没理他,要走,茅维则上前一把按住大门:“干嘛?同你弟说句话这么费劲?我看你也不像有很多朋友的样子嘛,排球课人家都不和你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