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他家就剩个孙子啊,每次都是孙子来看他。电话也留的孙子的。”
顾西园说:“我爸跑了,我妈走了。有什么事都跟我说,拜托你们院方快点去找人,不行我就只能报警了。”
院长:“…………”
监控录像上,爷爷的确是自己摇轮椅离开的疗养院,后院当时开门让送冷冻食品的卡车进来,被厢式卡车挡住的Yin影里,爷爷消失了踪迹。
“我真的要报警了。”顾西园面无表情拿出手机。
“别别,”院长一把给他摁回去,“别忙嘛。我们已经在找了,真的已经在找了,除了值班的护士,全部都派出去找人了!老人家推着轮椅走不到哪儿去的,肯定是在附近!他们不认识路的,有时候走着走着自己就回来了,结果是我们瞎担心一阵。小顾,你吃饭没有?还没吃饭吧?来来,刘护士,你先带小顾去吃饭。饿着肚子容易情绪激动。”
疗养院附近的盘髻山,在餐厅外的夜幕里像一尊蹲踞的巨兽,顾西园吃着放冷结块的杂粮粥,把手机上院方发来的监控视频反覆观看,想找到蛛丝马迹。很晚了,贺循发来消息问他在哪儿,说贺云度的寿宴结束了。
顾西园嗓子眼儿里钻进了蚂蚁一样。
四小时后,凌晨三点半,贺循带着搜救队赶到了疗养院,并给顾西园捎了一份保温的鱼片粥。
搜救犬找到了一条通往盘髻山深处的道路,天亮后放出无人机,满山头找寻。
爷爷走了一条很奇怪的路,似乎特意避开了会有行人的车道,搜救队在入林后不久找到了他的轮椅,人则向山林更深处去了。
这哪里是院长说的回家。
院长怕顾西园误会他们虐待老人,逼得老人逃跑,忙不迭解释:“盘髻山是附近很有名的景点。疗养院离得很近,大家经常会提起,可能顾老爷子是想来盘髻山看看,因为我们平时不会带行动不便的老人走太远。”
贺循问:“很有名?”
“有名的自杀森林。”院长说。
顾西园差点晕过去。
对讲机里得到消息后,三人忙朝那个方向赶过去。盘髻山是一片地域广阔的榕树林山,榕树这种品种,遮天蔽日,走出百米外看到的那棵树,与百米前的那棵还是同一株,给人以在某种巨大生物骨骸中行走的错觉。
“搞不懂,”队长对顾西园说,“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自尽,我们到的时候在他身边找到一根尼龙绳,但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把绳子绕到树丫上。”
爷爷坐在树王粗大的板状根下。
他看上去很安静,很体面,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穿着顾西园给他买的夏装,闭着眼睛,只有鼻端轻微的热流证明生命的存在。
送去医院的路上,爷爷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握着顾西园的手:“阿园……不要……麻烦……”
顾西园眼泪流下来:“没有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贺循一直陪着,昨天到今天衣服都没换一下,联系搜救队、联系医院、升级病房,快刀斩乱麻,在顾西园还手足无措时就把一切都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有他在身边让顾西园觉得,好像又可以做回一个隻想着这一刻的头脑简单的人。
五月的假期顾西园陪爷爷在医院度过,之后把爷爷接回了家里,请了安宁疗护的人上门,没有再去疗养院。他发现疗养院的人真把爷爷当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子,好话赖话都在跟前说。
尤莉有一次见到顾西园在搜索临终关怀的内容,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顾西园说没有什么,结果不过几天就请假回家处理后事了。
自从摔伤后,爷爷就在生命的边缘行走,盘髻山一夜折腾,终于把他最后的生命力都耗尽。
联系殡仪馆的过程里顾西园一点实感都没有,又翻箱倒柜找出爷爷的电话联系簿,通知他以前的好友,发讣告通知顾小川。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包子铺,坐在模模糊糊的雾里,拿着老板的手机挨个通知联系人七点来吃早饭。
茅清秋还找到他问需不需要帮忙。
顾西园有点惶恐,心想不会是为了报復他的钓公图,对爷爷的遗体出气吧,遂果断拒绝之。
停灵三日顾小川没有回来,但是妈妈回来了。一接到顾西园的电话就赶回来,看上去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变化,保养得很好。
“怎么走得这么突然,那时侯看着也还好。”
顾西园没有提醒他妈,“那时”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
与那些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执手相看泪眼的重逢不同,妈妈好像找不到要和顾西园说的话,又不想沉默得像两个刚在路边认识的人,就带他去吃饭,事实证明嘴里塞着东西更没法交流。茅清秋一身黑西服出席了哀思会,和妈妈见面,说起了顾西园在他家做家教的事,工作人员过来问有没有要陪葬的东西。
“啊,好像说过要你nainai的相片是不是?”妈妈突然想起来。
顾西园说:“我忘了,相片在家里电视柜上,我回去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