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山道顾西园就开始后悔,几个男生豪言要在中午前登顶,几步就走没影了,很快剩下顾西园和两个女生落在最后,难民一样互相分享饮用水和巧克力棒。
“西园,你还带了登山杖,好专业啊。”女一说。
顾西园就把两根登山杖给了她们一人一个,自己坐在凉亭里发懒。坐了一会儿再起来接着走,就成了最后一个,山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飞鸟,看不到半个人影,顾西园感到深刻的孤独。
所幸在下一个弯道,贺循找到了他。
“后面还有人吗?”贺循问。
“没、没有了吧,”顾西园气喘吁吁,“好累,走不动了!”
贺循是下来照顾后进梯队的,导了一份户外等高线地图,关联了每个人的定位。顾西园知道贺循的父亲就是在山里失踪冻毙,虽然没有听他详细讲过。
“山顶有多高?”
“三千六百米。”
“我们现在呢?”
贺循看了一眼地图:“一千二百米。”
一半都没走到,顾西园垂头丧气,到了半山腰的餐厅,决定就留在这里了,那两个女生也在,点了一堆吃的拍照,邀请顾西园加入,贺循则继续去登顶。
顾西园随身总是带着他的卡纸本和水笔,俩女生聊天时,他就对着山涧风景描描画画,过得一会儿听见她们提到了贺循的名字,就把耳朵竖起来。
“好像是校董的儿子。”
“他不是,他跟茅维则同母异父,是他妈改嫁带过来的。”
“有点孤僻的样子。”
“单亲家庭,寄人篱下,是这样的啦。你不知道,茅维则很高调的,跟他上过课就知道了,绝对不允许别人抢他的风头。跟这种人做兄弟,迟早会心理不平衡的。初中的时候我跟他俩就同校,有次夏令营,茅维则射了他哥一箭,还叫了救护车。”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是蓄意谋杀吗?”
“我没看见,听说是贺循去箭靶收箭的时候,茅维则射偏了打到人。不过谁都知道是故意的,豪门恩怨啦。”
“难怪社长性冷淡。”
两人吃吃地笑,忽然问顾西园是不是和茅维则一个班,有没有小道八卦分享。
顾西园迟钝地在纸上涂涂写写,好半天才说没有,又说:“社长人很好的。”
短暂的沉默。
“呀,你画得好好哦!”那两人又凑过来,强行忘掉了上个话题。
顾西园大大方方把绘本给她们看,他用吸墨毛笔沾凉白开晕染出不同层次,山水松林,十分写意。
“可以看一下吗?”女生问。
“看吧,”顾西园起身,“我去买瓶水。”
这一本是新用的,还没画几页,两人翻完意犹未尽,给他放回背包里,看见了另一本,拿出来翻了一下,也是画册,里面夹着几张贺循的侧脸剪影、q版头像。两人吃了一惊,对视一眼。
那天回家已经过了饭点,爷爷很生气,他又忘了顾西园,吵着说儿子不要他,儿媳也不管他,顾西园隻好焦头烂额地哄,先补上午饭,并提醒自己以后不适合再参加这种活动。
至于有人翻了他的画册,把他画的贺循拍下来在社里传播一事,顾西园根本无所察觉。只是上社团课的时候,大家好像在悉悉索索议论什么。
连已经退社的高三前辈都知道了这件事,有一天在食堂见到贺循,把照片给他看。
“听说社里有新生画画挺好看。”前辈说,并偷觑贺循的脸色。
看向车窗外的贺循,坐在画室读书的贺循,垫球的贺循,以及冷漠脸的q版小贺循。画画的人笔触很生动,总是Jing准捕捉到每一瞬间贺循流露的神态。
“的确画得很好。”贺循平静地说,好像在探讨一道客观题。
因为本尊的这句话,风波还未掀起就平息下去,被理解为“顾西园画了社长的人像,社长本人很满意”这样一件小事。而顾西园从来都不知道发生过。
天气转凉后早上五点起床变得更困难,在包子铺暖烘烘的蒸汽里,顾西园通过给贺循发消息醒神。七点多后贺循问他为什么起这么早,顾西园说睡不着。而他上一条信息写的还是“又冷又困”,贺循大概觉得他有点Jing分,就没有再回復。
有时顾西园觉得贺循对自己应该比别人有更多耐心,因为他发消息的频率真的很高,而得到回復的机率也在稳步攀升。
他需要的没有很多,因为在茅家第一眼见到贺循时觉得他也很孤独,所以想要接近他,触摸他。只要贺循回他消息,在聊天框里给他讲题,排球课接他接不住的球,就很好。
十二月接近尾声,答应给茅清秋的画完成了大半。儿子上课的情况茅清秋不关心,对这幅画倒是很认真,不时会来查看进度。画幅太大件了,顾西园也没办法带着走,就留在了茅家。
师姐一直远程关心他的进展,平安夜那天约他出来见面,说了一些重彩渲染的注意事项,给他推荐信任的裱画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