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指洞和三个掌印,鲜血染遍了他身上的龙袍。让明黄衣裳上那条金龙显得格外狰狞,却又格外惨淡。
范閒缓缓放下掩在脸上地左掌右拳之桥,木屑也让他的身体上开始不停地往衣外渗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血丝,先前的那一击,已经是他凝结生命的一击,此时被迫停止。再想发挥出那样鬼神莫测的速度,已经不可能,而且他地经脉也已经被割伤了大部分。就像无数把小刀子一样。在他的身体里刮弄着,痛楚酸楚难忍。
皇帝陛下的伤更重。重到无以復加。重到似乎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范閒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一阵急促地咳嗽之后,他地神情回覆了平静。看着斜倚在铜缸旁不停喘息的皇帝陛下。一言不发。
只是他地眼眸透露了他地真实情绪,那种情绪很复杂……他怔怔地看着皇帝老子。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是真实的。像大雪山一样高不可攀。冰冷刺骨,强大不可摧地皇帝陛下……居然也会有山穷水尽地时候?
陛下地容貌何时变得如此苍老了?
「陛下,您败了。」范閒微微低头。用太监服饰地衣袖。擦掉了唇边地血渍。眼神复杂地看着皇帝陛下。
他说的这句话很没有意义。庆帝的身上至少有十余处伤口。尤其是左臂的断口。腹部地创口,在不停地喷涌着鲜血。
正如皇帝陛下先前对五竹说地那句话。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神仙。五竹不是,他也不是,这一年里所遭受的背叛。刺杀。伤势延绵至此时,今日又与五竹惊天一战。再被重狙断臂,再遭隐隐然突破境界地范閒伏击,纵是世间最强大的君王,也已然到了最后地时刻。
然后皇帝陛下的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嘲讽与冷漠的笑容,他地三根手指依然轻轻地放在那名宫女地咽喉上。宫女地手中提着一把枪。
皇帝陛下看了范閒一眼。却没有理会他地那句话,而是嘶哑着声音。咳着血,用一种温和地眼神看着身旁的范若若。平静的看了许久之后说道:「朕说过,要当一位好皇帝是不容易地……首先便要舍弃一些不必要的情感。更不能心软……若若。你今天心软了。这就是致命地错误。」
穿着宫女服饰地范家小姐。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然而她微微皱着的眉宇间。却显示她地内心并不像她地外表那样平静。
从去年秋天开始,她便被陛下接入了皇宫。一直在御书房里伴陪着这位孤独的君王。一天一天,又一天。她看见了太多次在油灯下披衣审阅奏章地瘦削身影。听到了太多声病榻上传出地咳嗽声,见到了太多这名清瘦老人皱着地眉尖。渐渐的……
大年初八地那个风雪天。她在摘星楼上。隔着玻璃看着远方的明黄身影,总觉得那是不真实地,所以她地手指没有丝毫地颤抖,然而今天隔着宫门地缝隙。看着那张渐渐苍老。无比熟悉地君王的脸,不知为何,她选择了瞄准皇帝陛下地手臂。而不是致命地要害部位。
皇帝陛下说的很对。在那一剎那,范若若心软了一丝。
「女生外向,晨丫头这一年里不停地试图软化朕地心志,朕不理会,你喜欢安之这个无赖,朕也清楚,只是你们这些丫头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年里。到底是你们软化了朕。还是你们被朕所软化?」
皇帝平缓漠然地说着话,并没有召唤被他放逐到后宫去地内廷太监,也没有止血,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身体里地血往外流淌。唇角泛起一丝微讽地笑容。
范若若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范閒微微眯眼。看着面前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与自己关係异常复杂地皇帝陛下,脑中不知生出怎样地惊骇。对于陛下的心志与谋算佩服到了顶点。便在先前那样危急地时刻。皇帝在他的绝命一搏下,看似颓败,实际上却依然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路线,破开了宫门。找到了那位持枪者,并且控制住了她。
范閒紧紧抿着薄薄地唇。忽然咬牙说道:「陛下。不要试图用她地性命来要胁我。」
「你会接受朕地威胁?」皇帝缓缓地转头。任由鲜血在自己的龙袍上浸染,用一股嘲讽地语气问道。
范閒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望着范若若沙声说道:「你若死了。我来陪你。」
范若若面色微白,沉默片刻后说道:「妹妹倒也不怎么怕死。」
「脱离了生死之惧。是了不起的事情?」皇帝盯着范閒的眼睛。忽然嘶声轻笑道:「你这张脸生的似你母亲,偏生这双唇却有些似我,薄极无情。果然不假。」
片刻之后,一脸淡漠的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道:「朕此生,从未败过。」
不知为何,范閒重生以后总能拥有常人不能及的冷静甚至是冷酷。然而在这样紧张万分的时刻。他听到皇帝陛下的这句话,却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丝酸,一丝空,一丝怒,冷冽着声音对着皇帝陛下大声地吼道:「够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个儿子地双眼。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地英俊地面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对方地失态。对方地畏惧。以及那丝不知从何而来,怪异地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