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烂在了肚子里,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却越发灼热。
妻者……
「妻」这个字眼来得比「皇后娘娘」几个字更加铿锵有力,撞得佟容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直到这一个时刻,他才在这个男人火炉般的目光中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获得了一个新的职位,更是以「哥儿」的身份嫁给眼前的人成为了他的妻子。
似是雾里看花,又似是隔纱观景,模模糊糊地,他好像捕捉到了这番话语之下掩埋着的深切情绪,却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还是隔着一层不太分明。
而他,并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
佟容一挣,从柴山扶着自己的双手间退离。
“我想起还有一些待处理的宫务,先回椒房殿了……”
说着,他便要匆匆离开,柴山却着急地用手一够,捏住了他的袍角。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却都在这不寻常的沉默中懂得了些什么。一双虚假夫妻,此时却奇异地心意相通,那些沉默之下的未尽之言、未说之话,无声胜有声地,全数隔着一层窗户纸明悉了。
「进攻」的人心神惶惶,「后退」的人却心志笃定。
湖蓝色的袍角被轻轻一拽,脱离了大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福宁宫。
……
回到椒房殿后,佟容枯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却是不停地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想了一阵子,佟容用修长的指揉了揉太阳xue。
罢了,装作不知道维持原状便是。
他心里有几分惦记着刚才被拖下去的小明子,便带着小圆子和宁玥来到了复疾司。
复疾司是染病受伤的宫人宦人养病康复的地方。
毕竟主子面前伺候必须健健康康的,也不合适带病工作传染给其他人。
所以按照宫规,所有身体有恙的宫人宦人都需得在这里养好了才能回原来的岗位。
当然,一般小病小伤大家也会偷偷瞒着自己想法子。
不过小明子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被拉走行刑的,最后自然只能被送到这里来。
佟容来这里,也存着几分视察的心思。
他想过在这种封建时代,对于生病的宫人宦人不会太重视,但也没曾想到竟会见到一番人间惨剧的景象。
小小的复疾司内,密密麻麻横七竖八躺着不知死活的宫女、宫郎、宦人,露天摆放的破烂草席就是「床位」,有些更惨的,连草席也没有,孤零零地躺在地砖上。
放眼望去,根本没有医官医女照料,值守的只有几个小宦人,懒懒散散,放任着患者们等死或者自己好起来。
能不能活着出复疾司,全然是听天由命。
皇后的大驾光临惊动了小小的复疾司里所有的人,摸闲的小宦人并唯一的一个管事大惊失色,赶紧跑来齐刷刷跪下。
佟容看着面前的惨状,面沉似水,本就威严的气势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管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战战兢兢地老实跪着。
“按宫规,每日有一名医官两名医女当值,他们何在?”
管事宦官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复疾司都是没有地位的小宫女小宦人,医官医女便只每月来个三两次,汤药也是没有的,略略处理些轻症罢了。”
佟容没做评判,只对着小圆子道:“去请周院使并本该今日当值的医官医女前来。”
“是!”
太医院里,周院使一听是皇后娘娘请自己去复疾司,便心道坏菜!
除了「时疹」这件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的事件之外,这位皇后娘娘的手腕连前朝都有所耳闻。
他不敢怠慢,赶紧心下揣揣地带着本该当值的医官医女匆匆来到了复疾司。
几人赶到时,皇后娘娘居然正在复疾司内,一个个慰问还神智清醒着的宫人宦人。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有几个小宫人甚至哭了出来。
“拜见皇后娘娘!”周蘅不安地带着人低头行礼,心道这下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谁知佟容并没有发怒,反而声音平静:“你们几人今日内能否诊完复疾司所有的患者,并开方用药?”
周蘅瞄了一眼司内大概的患者数,咬牙点了点头。
“好!明日,我要看到复疾司内所有宫人宦人的病例册,名姓、生了什么病、用了什么药都要一一写清楚。往后每日当值的医官医女,都按此策行事。”
这可是个大工程!
不过今日没有挨处罚便已经是捡了便宜,几人不敢有任何意见,赶紧诺诺应是。
佟容却突然话锋一转:“赏罚分明方能长久,用心做事,也当奖赏。复疾司管事每月统计上月痊愈之人数,如果超过六成,则医官医女按例发赏,如果低于四成,则削减年例。复疾司内管事与当班同样如此。”
六成!
这可是个宽泛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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