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一怔,笑了出来。
“要不然剁碎了包饺子也挺好吃的。不过这个时节,农户多半家里没面了。就把椿芽洗净,用粗盐腌在罐子里,等之后佐餐当菜。”
“除了椿芽还吃什么?”赵渊问他。
“这个时节青黄不接,不过倒也有些好吃的。香椿、榆钱儿、再晚些还有地里冒头的野菜。虽然不管饱,多少能撑到播种的时节。那会儿山上就有狍子了,还有山鸡。”陶少川吸了吸口水。
“听起来甚是不错。”赵渊赞同。
“燕子窝绝对要掏的,还有田鼠也不能放过。”陶少川又道,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笑了,“小时候家里穷,就吃这些,见笑了。”
“后来生活好一些了?”
“是。我爹是军户,战死了,我十来岁的时候就被老王爷挑去,入亲卫营,军饷从未少过,还有各类抚恤。日子就好起来啦。”
“福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殿下跟老王爷不是亲戚吗?没见过?”
“福王在甘州做藩王,威望极高,皇帝忌惮,不会让他随便离开甘州。我又从小在京城,不被允许离开顺天府。”赵渊摇摇头,“皇家族亲见面的极少。福王虽然是我族宗老,我也只听其尊名,不曾见过。在宁夏待得久了,听说甘州与宁夏不同,许多人都跑去甘州境内生活。跟我说说吧,福王是什么样的人。”
“哦……”陶少川想了想,“老王爷这个人吧,生活清贫,钱财都拿出来救济百姓,补贴军备了。对亲卫军很严苛的,治军严明,法纪清晰。如今年龄已经六十有二,一有战事总是身先士卒。福王府上诸位世子郡王的,也没有一个懦弱胆小的。老王爷自己两个亲生儿子都战死了。便是发丧那日,鞑靼来袭,老王爷带着丧引兵就出去杀了八百蛮子。”
“他没了儿子,便收留我们这些孤儿,像我这般失了父亲的有数百人。”
“阚少将呢?”
“凤哥?”陶少川摇头,“凤哥不一样,凤哥父母都没了。老王爷把他当亲生孩子从小养大。”
“这般……”
“还有我上次……我、我上次不是抛下郡王,一个人去永州杀敌了吗?老王爷见到我一脚就把我踹飞了。我吐了一大口血。然后罚我军棍。
“挨完打回来,老王爷问:‘知道为什么我罚你’。我不服说:‘必定是你心疼乐安郡王,舍不得自己的族亲受苦,非要我去给人当侍卫。’你猜王爷怎么说?”
“他怎么说?”赵渊问。
“老王爷道:‘你错了,我罚你,是因为下令让你在宁夏保护赵渊,你却做了逃兵。军令如山,你有违军令,我便要罚你。’”
赵渊震撼:“福王殿下赏罚分明,治军有方。难怪所向披靡。”
陶少川听了这话,颇有些骄傲:“因此我这次,一定好好保护殿下,跟着殿下,绝不让殿下受一丝伤。这是军令。”
*
手里那碗茶不经喝,话未说完,茶已经空了。
也没人再给加水。
两人又在门房处等候了许久,天色从明至暗,喜鹊回巢,出入府邸的人都没了,这才有人过来道:“咱家老爷有令,请庶人随我去裕兴堂。”
二人起身欲往,却被仆役拦住了陶少川。
“老爷只传了庶人一人。”那仆役道。
陶少川皱眉刚要发作。
“我自己去吧。”赵渊说。
“可……”
“无碍,你在此间等我。”
“是。”陶少川最终不情不愿地领了命。
赵渊摸了摸新还巢的扶手,温润的木头在他掌心撑着,让他安定了一些,他对那仆役道:“烦请带路。”
*
金吾宅邸奢华。
越往里走,便见Jing雕细琢的楼台,山石别致的院落,各色松竹,窗花贴金……让人忘了这在塞上,依然回到了顺天府。
恍惚间,便以为是入了那位王公贵族的宅邸。
赵渊被仆役推着穿过一镜湖,对面水榭便是裕兴堂,仆役通报后带他入内,在外伺候着。
幔帐堂内正唱着《牡丹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又岂知,爱恨情仇,终难忘,刻骨铭心……”
女声婉转凄切,字句直入人心肠。赵渊坐在轮椅上,听了半晌方才道:“庶人赵渊到了,拜见监军大人。”
幔帐内的唱腔停了。
片刻有人道:“你们下去吧,请庶人进来。”
帐中有人应声,便有几个戏班子的人带着女伶离开。
赵渊入内,又行礼后起身。
金吾半躺在罗汉榻上,正点燃了水烟吸了一口。他样貌普通,脸色有些蜡黄,颧骨极高,腮下无rou,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分外刁钻。然而那双眼睛锐利,犹如鹰眼,便知道此人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