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匪说着,取来宣纸写了封密函,然后唤来了京墨,将密函给他,吩咐道:“你即刻带人离开宁州,先去和南星接头,让他去河州找金睿,按之前日期行事。你则速回京中,将此信交给刑朔,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还有,雪枋院那边这次无论要多少钱,给他们便是,没有就让刑朔先垫着。”
京墨将密函收好,愣了下道:“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刑大人他没钱啊……”
褚匪呵了一声,道:“没有就叫他把自己宅子卖了,反正他整天住在金銮卫所,也不常回去。”
京墨心疼了刑大人一小下,微一颔首,领命离开。
赵凉越顿时想到自己上次和萧瑢合伙高价卖褚匪消息,事后还真得了一笔银子,便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略略心虚。
褚匪起身伸伸懒腰,回头对赵凉越道:“溪鳞,我们去寨中转转吧,总坐着骨头都要散了。”
“也好。”赵凉越起身,看了看积云的天,转身进屋拿了把油纸伞。
褚匪桃花眼一弯,道:“溪鳞,前几日不是总窝在屋里看书吗,怎么今日愿陪师兄我去转转了?”
赵凉越心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罢了。”
赵凉越面上倒是神色淡淡,只道:“马上要离开沧清山了,想着看看也好。”
“溪鳞就是嘴硬,不过我不会在意的。”褚匪说着抬眼望了望,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柚白的身影啊?”
“在萍蓬先生处呢。”赵凉越笑道,“我以前总劝他多看书,他半句没听进去,但是自从上次萍蓬先生明明半点武功也没有,却能用计将我带走,这孩子吃了亏上了当,反而有心学习了。”
“确是好事一桩,而且这么一看,此番就是我们两人单独同行了。”
褚匪莞尔,同赵凉越出了小院院门。
然后,三米几乎是立即出现,要跟随两人侍奉,但被褚匪一个眼神支走了。
其实他们所居小院有黛瓦青墙,有一方简单石亭,虽较京都繁华地不能比,但在整座沧清山上,在整个寨子里,已经是雷晞给新婚妻子最好的东西,是风景最好的地方,用心可见一斑。而反观其他地方,屋舍极为简陋,透露着一股子匪寨惯有的粗狂,着实没什么可看的。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地知晓并不是看景。
两人要去看的,是那处位于寨子西北的,临时安置灾民的棚房——但因褚匪对外还处于被沧清山强行扣留的状态,为防节外生枝,两人并不靠近,只能挑了离棚房不近不远的一段山坡,那山坡还有茂林作掩,很是方便。
“这里大概只有五百灾民,且多老人小孩。”褚匪看着棚房前佝偻着取水的老人,不禁抬起手来,后又颓然放下,皱眉道,“唐县抓捕灾民开采铁矿,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青壮年应该都在矿场了。”
“当时万民书上,便有很多盼子归的母亲留下的血手印。”赵凉越叹道,“上位者不仁,苦的从来是百姓。”
两人说话间,看到一个着深蓝衣衫的妇人带人给灾民送粮食。
褚匪道:“那位便是雷寨主的夫人。”
赵凉越有点意外,因为根据雷晞自己的描述,他的铃儿是世上最美丽的姑娘。
实则眼前的妇人既不美丽,也不是姑娘。
妇人约莫三十岁了,身体有些臃肿,皮肤晒得黝黑,走路虎虎生风,无论哪一处都跟美丽不沾边。
但是,当看到妇人有序而熟练地指挥手下帮忙,小心翼翼扶老人坐下,小孩笑着围着她跑,欢呼雀跃,又会让人觉得,她确实很美丽,比京都那些头戴价值连城珠翠的任何姑娘都美丽。
褚匪道:“我听萍蓬先生说,雷寨主年轻的时候与她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变故太多,两人便分开了,彼此杳无音信,但是谁能想到,十余年的沧海桑田,再见面,心里依然装着彼此,均未婚嫁。”
赵凉越感叹:“经年历久的东西,总是格外珍贵。”
就好比,整整十三年已过,但依然有人还记得临危出征的樊家军,还记得老师等为国为民却含冤未雪的臣子。
“溪鳞,按计划,后日我往水县,你暗中去唐县。”褚匪望着眼前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灾民,突然想要什么,道,“只是布局并非十□□稳,每一步都是冒险,你我都有可能回不去京都。”
赵凉越笑笑,反问:“师兄,倘若有一天我们被这权力的旋涡所吞噬,被史官的笔墨所遗忘,被千秋后的风沙所埋没,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吗?”
褚匪摇摇头,衣袍迎风猎猎,嘴角亦是坦然的笑:“庸庸一生,至多百年独活;以血祭剑,却能为苍生黎民开路。”
褚匪倏地顿了下,道:“只是我尚有一颗私心,那便是……”
赵凉越转身,朝褚匪拱手一拜,道:“我亦如此,允生死共担,黄泉为伴!”
头顶乌云密集,山雨欲来,风吹得更甚,将两人青丝吹到一起,相缠,又分开,若即若离。
褚匪侧头,看向眼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