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不卑不亢,道:“与世俗相悖,视富贵浮云,又欲谋前所未有之,执意往前,大抵确是疯子了。”
韦星临端起茶杯,看着腾起的一团热气,道:“烹茶很繁琐,茶凉却容易,光是有热血,在这京都是很容易被浇灭的。”
“世事难料,那便拭目以待。”
赵凉越说得坚定,韦星临将杯中茶水饮尽,舒了口气,道:“你的老师离京前,曾与老夫约定,他定会再送大许一个匡扶社稷的大才子,到时会以那块建宁玉牌为信物。因那建宁玉牌为赝品,而老夫正是负责建宁玉牌一事仅剩的老臣,所以无论你交给京中何人,最后都会到老夫的手上。”
赵凉越微微蹙眉,道:“对于老师,晚辈一直不曾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韦星临拿杯的手颤了下,叹道:“他孤身离京十三年,杳无音信,生死不晓,很多时候,京中故人都以为他早已经离开了。”
“老师他,在泖州化名王世通,晚辈有幸五年前得遇,之后他老人家一直在泖州暄山。”
“那他,可有向你提起过京中的旧事旧人?”
“不曾。”
“那他……现在可安好?”
赵凉越低下头,平缓了下心情,道:“老师他,在一年前去世了。”
韦星临闻言一怔,手中茶杯掉落,摔了个粉碎。
往昔一朝别,遑遑经年,再闻故人,已是Yin阳隔。
赵凉越起身朝韦星临一拱手,道:“老师生前已将夙愿托于学生,学生定会不负所托!”
韦星临冷哼了一声,随即大笑两声,道:“看来他只把他眼里的苍生之愿托付给了你,却从来不想自己的清誉重白于天下,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还望大人告知!”
韦星临看向赵凉越,道:“你可知,你的老师是十三年前的帝师,前刑部尚书王讳。”
赵凉越闻言蹙起眉头,眼中风云变幻。
“你应该早就猜到几分了吧。”韦星临咳了两声,道,“你猜到你的老师必定在京身份煊赫,曾卷入斗争而远走天涯,只是不曾想到,竟是当年的帝师王讳。”
赵凉越深锁了眉目,道:“晚辈以为,王姓也是化名所选。”
韦星临双眼看向空中虚无处,默了片刻,道:“我也颇为意外,他之前一向厌恶自己出身王氏,觉得只是他的束缚,却不曾想,他选取化名时,会保留王姓。”
“所以,老师他是城东王氏之人?”
“是。”
“那为何老师流落在外,晚景凄惨,而城东的王府照旧于朝堂煊赫,于天下显贵?”
韦星临叹道:“如今的王氏,是兵部尚书王岘所率的那一脉,而王岘平步青云的起点,便是大公无私地揭发了自己堂兄,也就是你老师的谋逆之举。”
赵凉越何其聪慧,心里对往事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嘴唇翕动一番,瞳孔微颤,半晌后,哑声道:“王岘大公无私?怕是老师想要的,是另一番天下大局,图的是百姓所愿,故而他背叛了世家,所以世家也抛弃了他,对吗?”
“是,老夫说过,你的老师是疯子,他从来不像是一个世家子弟。”
“十三年……”赵凉越只觉口中苦涩,“太久了,世人怕是早忘了。”
“总有不忘的人。”韦星临眼中露出犀利的光来,“他自己不在乎的,自有人替他在乎,他自己无所谓泥潭,可他并非该待在泥潭的人。”
赵凉越正色行了一礼,道:“老师待我恩重如山,但凡有所用,定肝脑涂地。”
“但愿他的才华,你能继承一二。”
韦星临缓缓侧身,望向窗外的乌云密布,半晌后,道:“大雨马上就要来了,你且快些回去吧,至于其他的事,等时候到了,不用老夫相告,你也自会知晓。”
赵凉越内心各种滋味交集,只觉袖中那份卷宗似有千斤重,稍顿了顿,做礼告退。
韦星临望着赵凉越走远,突然身形向侧边倒去,仆从立马冲了进来。
“大人!”
“咳咳……”韦星临在仆从搀扶下勉强坐了回去,吃下递过来的药丸,缓了好几口气,对仆从道,“老夫无事,还有,不要告诉夫人。”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京都一夜寒雨,晚秋残喘地走到了尽头,宋叔一大早就拦在了赵凉越门口,把准备好的冬衣递给他。
“公子,今日尤寒,便不出门了吧。”
赵凉越接过冬衣穿上,道:“今日便待在家中吧。”
宋叔闻言愣了下,虽赵凉越语气轻松,但看脸色rou眼可见的差,便问:“公子昨日没睡好?”
赵凉越点了下头,道:“等用了早饭,往我屋里放上炉子,我要歇上一天,中途就不要打扰我了。”
宋叔点头,不再多问,径自去了厨房。
等早饭上上桌,赵凉越只吃了几口便进屋了,宋叔怕他待会儿醒了饿,便一直把饭菜温在炉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