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做老夫的学生吗?”
“……老师为何这般讲?是老师让学生看到了另一种活法,不枉此生。”
“其实老夫能收你做学生,也算苍天怜我残生,送的最后一份厚礼。”
赵凉越闻言一怔,因为老师素来对他要求严苛,夸奖甚少,为了让老师满意,除开为主家作画和打杂的时间,全都在刻苦读书,曾经甚至为了老师问的一个问题,能昼夜苦思,三日不眠。但那怕是这样,依然很少得到老师认可。
“很意外老夫夸你?”老师捋着胡子笑道,“要是对你不满意,又怎会倾囊相授?”
赵凉越闻言下跪,忙道:“是学生没有理解老师用心良苦!”
“你我师生间不必如此。”老师颤巍巍地抬手,虚扶起他,“赵氏倾颓至今,嫡系早就没了根系,如今的主家已是旁支鸠占鹊巢,算来你进主家占个位置也并无不可。”
“老师的意思是?”
“我为赵氏好歹谋划了三年,临死前替你讨要点东西,他们怎会不给?”
赵凉越闻言皱眉,道:“他们哪有这般好说话,怕是老师又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小忙罢了,换你将来入朝为官能不受出身限制,他们怎么算都亏了。”
“老师……”赵凉越哽咽得说不出来话,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不过是赵氏旁系的一个卑贱之子,不过是无人在意生死的,竟能得到老师这般地步的庇护。
倏地风生寒骨,赵凉越要扶老师进屋,老师却是摆摆手。
“不进去了。”老师抬手指了下院子里的石亭,道,“去那儿吧,红梅就要开了。”
赵凉越会意,将老师扶到石亭坐下,道:“老师等我,我去给您拿个手炉。”
老师朝他一颔首,径自堪堪望向满院含苞的梅花。
等赵凉越拿了手炉赶回来,老师已然永远闭上了双眼。
簌簌飞雪和刺骨冽风从四面灌进石亭,在这天寒地冻间,须发尽白的老人朝着正北方向坐着,却是面露笑容。
赵凉越记得,老师曾告诉他,他的籍贯在京都。
如果情非得已,又怎会流落在外,客死他乡?
翌日,红梅姗姗来迟,满院怒放。
“先生已经发愣了好久。”
熟悉的声音将赵凉越从回忆中拉回来,赵凉越察觉自己眼角shi润,但并没打算当着旁人的面抬手擦拭。
来者便是那天的紫袍男子,今日换了身杏色衣裳,虽是素雅颜色,只是其上用金丝绣满了万福纹,实在俗气得紧,若非还有那张脸撑着,跟乡野那些土财主别无两样。
也不知他是怎般找到这里来的。
赵凉越头疼地问了句:“今日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那人笑了笑,让随从将旁边凳子擦净拖了过来,然后自行坐下,摆手让侍从退下了。
“自然是按照约定来帮先生招徕顾客的。”那人慢条斯理伸手整理方才碰倒的签筒,“没我不行啊,看看先生刚才算命又往外送东西,这还怎么做生意呢?”
赵凉越直截了当问:“公子究竟寓意何为?”
“哎呀,当然是报恩了,先生赠水之恩,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你还是忘恩负义吧。赵凉越叹了口气。
见赵凉越不说话,那人照旧面色带笑,将整理好的签筒递给赵凉越,道:“这签筒中少得那根应该就是方才先生替老妪算卦的那根吧。”
赵凉越手指摩挲着手里的签,没说话。
“是大凶。”
赵凉越闻言不知哪里来了火气,但还是控制着自己情绪,道:“是大吉,看来公子并不清楚我的签筒有什么。”
“签筒是根据天干地支,周易规法所制,哪会先生的和旁人的不一样?”
赵凉越坚持道:“是大吉。”
来者轻叹一声,摇头道:“确是大凶,只是遇到先生,逢凶化吉罢了。”
赵凉越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便问:“公子既然是来算命,不如我就替公子算上一算?”
那人挑了下眉头,道:“那先生该不会趁机欺负我吧?比如说我娶不到媳妇,比如注定仕途不顺,再比如将来孤独终老?”
被猜中心思的赵凉越舔了舔后槽牙,后悔刚才让柚白走了。
“不过就算如此,先生肯定有解决办法。”那人凑近了些,道,“先生要是能也送我点东西,我定当放在堂前,日日香火供奉。”
赵凉越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等无赖了,只得随口问道:“不知公子姓名?”
“哎呀,先生,你可终于想起来问我了,再不问,我都要自己忍不住厚脸皮自报家门了。”
赵凉越:“……”
“我的名字嘛……”那人突然又向前凑近了些,竟是抬手要揭开赵凉越白纱,被赵凉越躲过。
赵凉越斥道:“公子虽是金贵身份,倒也不至于不将在下放在眼里,竟要这般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