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声愈发喧嚣起来,不仅是修者们,天上的狐妖也等得不耐烦起来,她素手一挥,便有数幅画面显现在半空中,其中皆是各地凡人聚居的城镇之景,如今全都已经被浓郁死气围绕成Yin霾之色。
这些地界没有灵气,更加无法抵挡从地底冒出的死气,平日里熙攘的街道上躺着哀哀呻yin的身影,云州的一座小镇里,六岁孩童跪在双目圆睁面色发黑的母亲身旁嚎啕大哭,他伸手去推女人的手,却只能触碰到一片僵硬的冰冷。
浩劫已经开始了,所有人的心头都浮出这么个清晰的想法,凡人之后便是修者,以死气如今的这种蔓延速度,恐怕不出几日,中州也得出现同样的情景。
若连严绥都没有破局之法……
有人的神情顿时变得狰狞而危险。
严绥一定有法子,他可是天道之子,怎会没有法子!
而严绥终于一点点松开了神志恢复清明的江绪,悠长地叹了口气。
“你又何必卖关子,”他用一如往常的声音朝狐妖道,“你才是天道如今选中的人,它说了什么,自然只有你才清楚。”
狐妖笑着道:“这不是想瞧瞧子霁君的脑袋是不是真的被情爱冲成一团渣滓了么,你愿意让他们知道,我便说了哦?”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江绪迷茫地想道,如今的情况,还能怎么破局?
难不成还能让建木起死回生,再寻个人即刻飞升吗?可若连严绥都被建木拒绝了,还有谁能证道?
不可能再有旁人了。
可莫名的,愈发变得强烈的焦虑情绪令他的胸口都在一阵阵发痛,江绪微张着嘴,深而长地吸了口气。
严绥方才灌注进体内的灵力多到不可思议,他慌乱无措地想,若不是有着双修的联系在,我绝对会被如此磅礴的力量撑到爆体而亡。
可把这些灵力给了我,他自己该怎么办?
正如此想着时,狐妖终于不再卖关子,她轻飘飘自云上落在,笑声里尽是明显到不容错认的恶意:
“这天道呐,也需要一个替它管理苍生的人物坐镇在仙神当中,每过十万年便得换上个新的,于是四百年前,子霁君生在了中州,被天道提前放下的容器带回了无极宗。”
她在江绪面前十步开外笑盈盈地站定,做作地叹息道:“天道之子也不能有优待呢,该渡的劫,该悟的道一个不少,倘若失败了,就得身死道消转世再来,唔……没记错的话,子霁君已经是第九世了呢。”
江绪只是有些厌恶地盯着她,嗓音冷冷:“你究竟想说什么,成日里卖关子,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呢,”狐妖在严绥的注视下仍笑意盈盈地朝江绪伸出手,啧啧摇头,“真是可怜呢,连自己为何而生都不明白,就如此懵懵懂懂过了一辈子,跟任人宰割的牛羊一模一样。”
江绪被她说得冒火,冷声道:“我自然知晓自己为何而活着,你一介外人,哪配置喙!”
狐妖却笑得险些直不起腰,她轻描淡写地击退了严绥袭来的素青竹伞,眼神里尽是虚假的怜悯:“既然已有天道傀儡亲自领着他入道,那怎么能少了每人都有的劫难呢?美玉宝剑皆由锤炼磨砺而出,而子霁君的磨刀石在他终于正式辟谷入道时被天道放了下来,你们猜猜,会是什么呢?”
她在江绪明显有些茫然的神情中疯疯癫癫地笑着高举双手:“是建木啊!砺道的绝佳神物!还有你,江绪江怀光!万般劫难情至上,还有何事能比情爱更炼道心!”
轰——
雷声自天边炸响,江绪的脑中有那么一瞬是全然空白的,他在还未回过神时眼睛便找向了严绥,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是真的吗?
他用眼神如此问严绥。
我只是……你的磨刀石?
他从未如此希望严绥能温和地微笑着说一句不要信她,即便是又一个谎话,可江绪只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颌,和愈发凌厉的攻击。
可他凌厉的招数尽数被狐妖挡住,她脚步飘忽地走至祭坛边,嗓音激动到微微发哑:“诸位,唯有天道同源的力量才能弥补建木的亏损,你们说,该让谁死呢?”
死一般的沉默中,唯有严绥大喝道:“够了!”
可好似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断续的声音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唤:“既然同为天道的磨刀石,那便让江绪回归天地,而后子霁君证道飞升,大家便都能活下来!”
“就是就是!此法才是唯一之解啊!”
江绪静静地听着这些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众生之苦仍在天穹下刺目惊心地上演着,恍惚间他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中州的那座凡世小镇中。
救一人,还是救万万人?
那时觉得不好抉择的事如今却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他深深吸了口气,对严绥露出个微不可查的笑。
总归我也死过一回了,江绪想,上回只是为了严绥一人,着实有些不划算,可今次不一样,今次我是为了这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