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也是那山上的仙长,”康夫人含着泪对池渊点了点头,“今日家中不便,不能请各位进屋喝杯热茶,还请见谅。”
池渊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江绪飞快地瞪了自己一眼,又重新低了头,神色低落地问道:“康兄他熬了几个月……还是去了么?”
还未听完这句话,康夫人眼中的泪便簌簌落了下来,她以袖掩面,哽咽着骂道:“痴儿,痴儿啊!”
“夫人节哀,”池渊背着手,神色哀戚,“我虽不知前情,但也想尽力宽慰夫人一二,可否告知在下,令郎是遭受了何事?”
冠冕堂皇的,江绪暗暗腹诽着,拍了拍康夫人冰凉的手背,也低声劝道:“康兄病得蹊跷,栖幽君见多识广,说不准能看出些什么。”
但康夫人只是流着泪摇头,好一会才能咽下喉间苦涩,勉强说道:“少侠也知云袅那事,我那痴儿刚好撞到歹人持剑伤人的场面,眼睁睁见着云袅咽了气,浑浑噩噩回到家便一病不起,如今……也有小半载了。”
江绪听着,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地上那皱成一滩的红灯笼上,本就已经颜色稀薄,如今被雨水一冲,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来。
耳边传来池渊带了些微疑惑的语气:“一直都病着没好过?夫人可有找过大夫来瞧瞧?”
“自是有找过的,”康夫人眼眶通红,有些恍惚地说着,“可换了好几个大夫,吃了好多种药房,他却从未睁开过眼,若非还有呼吸,就,就像是死了般……”
的确是生魂离体的症状,池渊微不可查地跟萧钧和陈川对了个眼神,接着道:“恕我等冒昧,夫人可否允许我们现在进去吊唁?”
“自然是可以的,”康夫人说完,又迟疑道,“只是外子正在为我儿穿衣,还需等待片刻。”
池渊微微颔首,欣然道:“那我们便在此等待片刻。”
一时间这方天地又重归寂静,江绪这才似是从恍惚中回神,突兀开口道:“这灯笼……”
康夫人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往地上望去,也流露出些怀念惋惜之色:“是少侠为他们的昏礼做的呢,自阿冶和袅袅出事后便没空取下来了。”
如今也没了用处,江绪想道,倒是可惜了。
我当时还学了好久。
“对了,”江绪又问道,“那云袅姐的酒肆现在如何了?我看一直闭着门,倒不像是盘出去了。”
康夫人愣了愣,道:“是小高在袅袅走后接的手,不过他也好久没来了,你这次怎么没同他一块?”
江绪愣了愣,飞快垂下眼攥住袖口,稳着嗓音告诉她:“我们并非同一峰的弟子,同样许久未见了,他大概也挺忙的。”
康夫人了然地应了声,反倒宽慰他:“小高这孩子天赋异禀,如今忙着上进,自然是极好的。”
可不是,忙着鼓捣这聚灵阵呢,江绪嘴角动了动,忍不住在心底骂道,要不是之前上元恰好撞见他同云袅姐,还真被瞒过去了。
池渊安静地听了会,又问道:“不知这位云袅,是何许人?”
“云袅啊,”康夫人悠悠叹了口气,眼睛仍是红肿的,“她是个好姑娘,十几岁的时候没了爹娘,她爹走前将这孩子许给了我们家,后来她又一个人撑起了她爹留下的酒肆,只是可惜了。”
这可跟云袅说的全然不一样。
池渊表情微妙了些许,语气放得有些轻:“可是发生了何事?”
结果康夫人却落下了泪,她紧紧抓着江绪的手,身体剧烈抖动着,好半天说不出话,吓得江绪暗暗往她体内送了些灵气,才免得康夫人当场厥过去。
“我来讲罢,”江绪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得紧,“云袅姐与康冶兄的婚期定在年前,我好不容易溜下山,却见云袅姐家中挂起了白幡,一问才知他们出了事……云袅姐关店回家时遇了拦路的歹人,就这么走了。”
“歹人呢?”萧钧拧着眉插话。
江绪瞥了他眼,才轻声道:“被扯送到凡间衙门,判了个斩立决。”
原本这就该是结束,偏偏上元时他寻思着下山看看悲痛欲绝的康夫人,谁知刚好撞见高航同已被制成了活魃的云袅,这才有了后面的这么些纠缠恩怨。
池渊却深深看了眼江绪,明白了他的意思——康夫人并不知道此事,他也不欲让康夫人知道。
为何?
他不过稍加思索便得到了未被说出口的事情:那个存在于康夫人口中的小高,与云袅所说的高郎,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而江绪自始至终都在隐瞒这个人的存在。
江绪安静地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收在眼中,最后嘴唇翕动,细细的声音便独自传入池渊耳中:“待从这里离开,我再告诉你。”
池渊眼皮一掀,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话,江绪便翘了翘嘴角,对康夫人道:“外头冷,我们先进去吧。”
这表情,比严绥的好猜多了。
康夫人缓了缓,对着江绪点点头:“好,里面应当也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