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风走进未央宫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隐约的沙尘气息。
从三天前韦承运传旨说要见他,燕雪风甚至连盔甲都没脱就立刻从刚停战的边塞赶来,一路累死了三匹上好的快马。
皇帝要找自己干什么呢?
燕雪风跪在皇帝寝殿外等候,忍不住就开始揣测圣意,他想起上次会面时候的种种不快,年轻皇帝玩笑般的那句“我心悦你”犹在耳畔,又不由得皱了眉头,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一去边关就是三年,如今这些年过去,大概圣上当初的心思也该消弭了。
这样最好。
想到这里,燕雪风又抿了抿唇。
“传燕将军觐见。”在殿外候了有半刻钟,太监总算掐着嗓子如此喊道。
燕雪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垂着头,万分恭敬地走进了殿内。
殿内燃着香,浓重的味道让他下意识紧了紧鼻子,殿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燕雪风一步一步轻轻踏在汉白玉的地砖上,每迈出一步,沉重的盔甲都会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金贵的地面踩碎一般。
“你来了?”皇帝大约还没起身,半支着身子在帷帐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瘦削的剪影。
三年过去,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瘦弱样子,燕雪风心中略有些犹豫,但面上仍旧是面无表情,他上前一步,单膝下跪道:“末将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韦承运似乎对他口中的“恕罪”很感兴趣,顿时饶有兴味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朕算算,啧,燕将军,从朕旨意发出起。已经过了足足十天,朕三十年的时光就这样被将军耽搁了,将军说,该怎么罚啊?”
韦承运这副腔调正是和三年前一般无二,油嘴滑舌毫无正经的意味,明白他是在无理取闹,燕雪风眼底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无奈,又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臣任凭陛下处置。”他心底知道自己若是认真分辨定会被这人取笑,索性也就顺水推舟,让他没了兴趣便是了。
“朕还没说完。”
“将军镇守边塞三年,驱逐蛮族还边境安宁,如今边塞百姓直至将军而不知朕,将军说,功高震主,让朕不得安宁,这又该怎么罚?”
燕雪风又皱了皱眉,眼底毫无惧色,只道:“罪臣这条命是陛下所赐,当年若非陛下一饭之恩,臣恐怕早已饿死在那个冬天,罪臣一无父母二无妻小,只一介独身武夫罢了,陛下要如何处置,哪怕挖了臣的心,刀刀凌迟处死,罪臣也毫无怨言。”
最后两句他虽极力压抑深情,韦承运却仍能从中品出丝丝缕缕情意,又知这人几年来未曾娶妻,当下对他三年前不告而别也有了些许顺气,他声音中难掩喜悦地轻咳了一声,又轻声道:“起来吧,若是真杀了你,指不定外面那群贱民如何嚼朕的舌根,你——走近些。”
再往前便是皇帝龙床了,想起那人身段是如何风流倜傥,燕雪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决心还是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只往前轻轻挪了一步,就又站定。
“就是朕养得八哥跳得也比你远些,怎么着?燕将军恃宠而骄,存心糊弄朕?”
燕雪风无法,心知此劫今天是避不过了,索性横下心一掀帷帐,站到了皇帝龙床三尺之内的位置。他仍旧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只好低头看着砖缝,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宝物一般。皇帝见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恼,心道今天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你轻易跑了,又道:“这烛火暗,燕将军凑近些,让朕好好看看,塞北苦寒,缺衣少食,可有把朕的爱将饿瘦了?”
皇帝的声调起得高,最后却一直低到几不可闻,仿佛一粒直坠深涧的小石,又低沉又意味深长,仿佛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妇人,喜悦担忧中又透露丝丝缠怨。燕雪风本就对他有情,虽然极力告诫自己信了这人的话等同于自讨苦吃,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期待——这情谊若是真的该多好。
被心头这诸般情绪蛊惑,燕雪风忍不住凑近了些,也终于敢抬头直视眼前的九五之尊。只见皇帝只着一席睡袍,系带也未系紧,只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大片玉色胸膛,若再往下看,便可知皇帝甚至未曾穿亵裤。
燕雪风不由为眼前所见红了脸,只好又低头,此次却是没有砖缝给他看了,皇帝一双漂亮修长的脚就光裸着踏在玉石台阶上。燕雪风顿时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他正欲闭眼,却觉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光滑细腻的肌肤摩挲着他粗糙的胡茬。
他不敢贪恋这片刻的温存,想睁开眼,身体却不由心意所动,只听帝王轻轻叹道:“雪风果然清瘦了,塞北的风沙竟这样不堪?朕记得当时你分明是个绝顶俊俏风流的儿郎,怎的如今与那市井匹夫一般,糙得朕手疼。”
燕雪风知道他存心损自己,却还是赔罪道:“是罪臣不好。”
韦承运看着他的脸庞,轻叹一声,将脸贴近燕雪风,故意吐气呢喃道:“既然知错,将军就该有些赔罪的诚意。”
“朕脚冷,燕将军便帮朕暖一暖吧。”
燕雪风无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