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敏月回到香港好多天之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回到了这个地方。那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缠绕了她几十年,年纪轻轻就远嫁他乡,她好像必须活得足够漂亮,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现在她不再年轻,繁华的家乡依然接纳了她,让她一直不得安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看似光鲜的人生背后早已是满目苍夷,往事如同过眼云烟,曾经被她视同生命的财富现在她已无力争夺,那个不爱她的丈夫奄奄一息,大儿子身陷囹圄,一直不睦的女儿彻底背叛了她,只有小儿子还陪伴在她的身边。
这个小儿子,在她最低落烦闷的时候突如其来地降临,曾经帮她收复过丈夫的心。小儿子性格活泼可爱,从小到大都和她很亲近,也一直最得她欢心。她在外行事狠辣,对长子和女儿也十分苛责,却把毕生的温柔都倾注在了小儿子身上。
她是那么爱他,以至于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他。
对她而言,最好的东西莫过于自由。她出生名门,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不得不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狗仔无孔不入地拍摄着她的生活,别人看着各种小报上的照片,议论着她的鞋和包,议论着她和哪个男人约会,议论着她婚礼上的戴的钻戒是几克拉,议论着她和丈夫同行时的表情。那些目光让她无法随心所欲地活,无论内里多么不堪一击,在外依然要笑语盈盈。她恨透了这种生活,于是在小儿子出生和成长的过程中花了大把Jing力财力让他在大众面前隐形。她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让他在她的庇护下拥有最大的自由和幸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别的事情上都尊重滕臻的意见,唯独反对滕臻想去做专职歌手的决定。她并不是像丈夫那样觉得做歌手上不了台面,也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怕滕臻无法在社会立足——她手里握着的资产足够让他奢侈地生活一辈子,并没有后顾之忧。她唯一的忧虑只是怕儿子走红之后也要像她那样活在大众的目光之下,不再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那瓶毒药蚕食了她的意识,短暂的清醒时间总是显得尤为珍贵,她每次都会在这段清明的缝隙里争分夺秒地去回忆、去思考。她看着站在窗前眺望的儿子。外面阳光正好,那个年轻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说不出地落寞。滕臻正戴着大大的耳机哼着歌,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他是那么入迷,以至于有人站在身后都毫无知觉。
佘敏月看着沉浸在音乐中的儿子,突然一阵鼻酸。她的儿子优秀而年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她不该把他困在这个豪华的牢笼。儿子已经长大,已经成年,此时对他而言,让他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或许才是最大的自由。
“滕臻。”她突然叫了一声。
滕臻摘下了耳机回过头,佘敏月很少这样直接叫他的大名,他一时有些诧异。
“妈?”
“妈妈想过了,”佘敏月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要是你真的想全职做音乐,想做歌手,就去做吧。”
“什么?”滕臻一时没反应过来,“妈妈,你怎么了?”
“我现在很清醒,”佘敏月走到滕臻面前,摸着他温热的脸,“以前我总觉得你还小,怕你是一时热血,选择了这条路之后会后悔。你现在长大了,要是真的喜欢音乐,喜欢舞台,你就去吧”
“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你爸爸,我们都有人陪护,”佘敏月安慰着滕臻,“你不用这样整天守着我,偶尔有时间回来看看妈妈就可以,妈妈以后要是好起来,也可以去看你”
说罢,佘敏月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妈妈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想让你过得开心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妈妈永远都会在背后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