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会和我住在一起吗?”
周介犹豫了很久才问出来这个问题。其实他说出来之后才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到底是想要问点什么。
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很令人着迷。
可能是没享受过被人爱护着的感觉,他从小就更倾向去过度保护自己,从来不把自己的短处往外露,张牙舞爪地气势很足,一旦到了一个极端,反而就比一般人都脆弱得多。
现在他突然有了一个主人,像是恩赐来的。有人会让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儿是他来替你摆平,而你就只需要受他的保护。
原先有多么硬气,现在就有多软弱。
所以才患得患失。
裴舜之转头看了看他,似乎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很温和地笑了。
没回答。
但是他的笑让周介安了心。
周介没有真正在裴舜之身边“生活”过,但是总的算起来也住了不少时候,顺手的日常用品一点不缺,各处都熟门熟路。
裴舜之看起来有不少事情要处理,领他进了家门嘱咐了几句,问了问有什么需要就急匆匆走了,临走还是让他宽心,说这事儿他来解决。
周介站在门口看着裴舜之开车离开,终于才觉得这个上午过得很不现实。
各个环节都说得出来理由,逻辑严密无懈可击,可就是不真实,再紧凑的发展节奏都救不了这种荒诞的不现实感。
就这样,稀里糊涂连自己家都回不去了?
他就待在玄关倚着鞋柜盘腿坐在地上,连鞋都没换。
他的拖鞋就放在鞋柜的第一层,可是他不想换。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理智回温。
有点闹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裴舜之的照顾让他发懵,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警惕。倒不是说对裴舜之有什么防备,而是处于一种本能,不愿意去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更可怕的是,他在甫一开始,并不排斥裴舜之在现实中对他的保护,甚至还傻兮兮地感动。只要见到裴舜之这个人,就自觉带入了情境,完全忘了事实上是裴舜之闯进了他的正常生活里。
他渴望情境中的被支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是情境中,对他来说就像是个脱离生活的角色扮演,自我麻痹说那是假的,这才能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心里真正的欲望和软弱,才能随意依赖裴舜之、享受裴舜之对他的控制和照料。
说白了,人类就是一种矛盾到了极点的生物。
心里越是渴望就越是压抑,一旦有了一个摆在面前的突破口,就越容易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样子。
现实中的周介和真正的周介就是这样。
截然两个对立面。
在人前严严实实穿着衣服冷淡斯文的周介是现实中的周介,在这栋房子里的周介是真正的周介。
可是那个现实中的周介已经占着这个壳子太多年了,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
在他有记忆的人生当中,一直都是这个假的在活着。
有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个真的怕是早就死了。而他自己,就只能藏在小说虚构的文字后边偷偷缅怀。缅怀的是他密密匝匝的欲望。
渴望爱与被爱。又惧怕爱与被爱。
是遇见了裴舜之,他才头一次知道,哦,原来那个真的还没死。堪堪藏在某根毛细血管后边吊着命,可能就是等着这个主人把他给叫醒。
叫醒了,也只是醒了,还是藏在小小的角落里偷偷地活着。
周介很少接受别人帮助,不领情,没安全感。遇见什么事情都是梗着脖子自己处理,要多强势有多强势。可能是越缺少什么就越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有,所以才自己给自己保护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他把手搭在鞋柜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
如果没有裴舜之,今天的事情他会怎么解决。
他认真地思考着这件事,作为一个被卷进了舆论风暴中的牺牲品,他会怎么做。
在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之后,这种思考看起来是多余的。但对他本身来说却是必要的,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方式,为的就是一旦失去了裴舜之这个因素,他还能好好的,依旧强大地活下去。
对他来说,裴舜之在他现实生活中的插手始终是一个偶然因素。
其实,即便在他们主奴关系的保持期间,他也并不觉得裴舜之有义务或者是会一直在现实生活中对他诸多照顾。?
他在一定程度上信任那个作为他主人的裴舜之,却一丁点不信裴舜之。
他坐在玄关里完全忘了时间,腿都有些麻得动弹不了。
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会儿,他才恍惚地回神,想起了他之前拜托过裴舜之找人去他家帮他把电脑给拿过来。
去拿电脑的人对这个住处不算熟悉,发了短信要他去门口接一下。
他扶着鞋柜站起来,外套没脱鞋没换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