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介意在新建之前先把旧房子拆了清理,倒也不是不行。”
蓝百灵这么说。
余沙闻言只能放了走捷径的念头,和关澜一起对着自己选的那块地皮犯愁。
说起来也是挺神奇的事,几根木头,就这么切成奇妙的形状,然后搭在一起,再砌道土墙,房子就出来了。
就是到底怎么搭,搞不太懂。
关澜和余沙两个平日里手巧得什么都能雕的人,面对这些粗细长短不一,还要经过层层处理才能使用的木头,感觉比面对宋福顺和金盏阁还难。
等到他们在寨民十分热情但总是鸡同鸭讲的帮忙下,终于给那房子弄出个还算稳固的架子来,秋天都要到了。
朗歌的四季不算很分明,尤其是夏天到秋天这段时间。一来是因为雨水丰沛,植物几乎不会落叶,就算下了雪,叶子都还是绿的,一方面也是因为天暖,只有到了冬天才会冷下来。
余沙知道秋天到了,还是有一天,他又跟着蓝百灵去山上采药,偶然看见山间有桂花开了,这才知道,日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等他抱着一怀抱的桂花枝进巫祝婆婆的小屋的时候,关澜正用巫祝婆婆祭神的铁钵烤红薯吃。他看见余沙抱着花枝进来,随手从旁边壁龛上拿下个瓷罐来递过去,示意余沙把花枝放进去。
余沙打理好花枝,再看关澜气定神闲地烤红薯,觉得实在是很不尊敬,说:“你一会儿吃完散散味儿,别给巫祝婆婆和蓝姐发现了。”
“没事。”关澜漫不经心地说:“她自己也吃。”
余沙实在有点不知道这个她到底说的是谁,总觉得是巫祝婆婆的可能性更大点。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主动被动地知道了不少巫祝婆婆的秘辛,总觉得哪个说出去都能把整个云水寨都震上一震。
就比如普达拉山神的意志到底是什么,随着他俩听得越多,就越觉得混乱。
巫祝婆婆在云水寨里,除了Jing神象征和意见领袖,还承担着许多实际的工作,就比如治病,指点每年庄稼种植的时间,预报气候。有的时候也要做婚丧嫁娶的司仪,也经常会有寨子里的人有想不通的事要来问她。
余沙经过这几个月的刻苦学习,总算是听得懂一些朗歌的土话,也看得懂一点当地的文字。他才终于知道,每当有人上门求巫祝婆婆答疑解惑,她那些看似非常神秘的呓语到底是在说什么。
就比如有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她说。
“普达拉的山神照耀着你们,孩子不过是人世间的牵绊,你们会有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还比如有人结婚后一直生一直生,家里现在五六个孩子,烦都烦死了,她说。
“普达拉的山神保佑着你们,这些孩子是上天赐予你们的福泽,他们只用很少的给予就会长大,反馈给你许多的帮助和爱。”
就,光这两条你就能明白,普达拉的山神到底保佑什么很难确认,主要看巫祝婆婆当天的心情。
而且她是真的会引用佛祖。
就比如,有一天有个人质疑普达拉山神并不能让他讨厌的邻居停止薅他家的猪草时,她说。
“这世间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冲突,是一种必然存在的因果。你与你邻居的冲突,正如我们与中原人的冲突,也正如同普达拉的山神和释迦摩尼之间意见的不合。连神明都无法消迩冲突的产生,你为什么要强求呢?”
在年轻人差不多被说晕了之后,她就会带着慈悲的微笑,缓缓开口:“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普达拉山神和释迦摩尼之间的故事吧。”
然后故事讲完,世间多了一个慷慨的,愿意用自己家多余的猪草来偿还自己不知道上辈子存不存在的冤孽的好人。
余沙在这一次次仿佛诈骗的神的只字片语里领悟到了属于云水寨的,或者是属于巫祝婆婆的某种信仰。
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事。
余沙顺手拿了一个蒲团,坐到了关澜旁边,等着那红薯烤好。他跟蓝百灵出去了一天,现在正好有点饿了。
他坐过来正好挡着关澜拿木棍拨弄炭火的手了,关澜用手肘敲敲他,开口:“没法拨火了。”
余沙动也不动,看着那火光闲闲地回答:“你换只手拨呗,你那么能。”
关澜闻言就知道这人又在犯懒,不知道是入秋了还是这些日子一直干活真累着了,最近只要余沙逮到机会能坐下来就往往再也不想动弹。
按道理来说,他该让一让的。
关澜不说话,眉毛略微挑了一点,用那拨火的木棍往火盆里的一块木炭,小小地敲了一下。
敲击之下溅起一块木屑,还带着火星,冲着余沙就来了。
余沙连忙眼疾手快地躲开,那木点木屑没命中目标,在地上寂寞地滚了一圈,熄灭了。
余沙毛又炸了起来,骂:“你有病啊?”登时就要和关澜动手。
关澜也扔了木棍,红薯也不要了,在巫祝婆婆的屋子里就和余沙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