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子明想起那日白侍郎的话。
字字锥心,是往人伤处捅。可越容那时候是什么神情呢?好像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笑着威胁白侍郎了。
究竟是不在乎,还是听了千千万万次后麻木了?嵇子明不敢想。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父皇召他谈了一夜,将他以罪臣之后的身份没入狴犴司。可竟然才过了半年他便能与我暗中递消息,两年之后便能与冯派分庭抗礼。”嵇子昭面露忧色看向自己的弟弟,“越容这孩子自幼聪慧有主见,却也是个心思重的。我不能时常同你们联系,有事你听越容的便是……也劝着些他,莫要锋芒太利,误伤了自己。”
他哪里劝得了越容,嵇子明腹诽道,但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日越容阿芙蓉瘾上来时候的样子。或许……他也不是不能拦着越容自己伤自己?
话说得差不多了,嵇子昭恐嵇子明呆久了惹人生疑,又拉着他叮嘱了几句便让他离开。
这一年的夏格外燥热,烧得天边起了几场火烧云,被冯派费尽了心思往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天降祥瑞上引。后来中原一带发洪水,越派的人又道那是不祥之兆,预示着贵妃的腹中子许是灾祸,顺势又把军饷案一事往冯派那儿牵扯。两派人明里暗里刀光剑影地交锋,你方唱罢我登场,嵇子明倒是无所事事,蹭着越容的人脉专心查着自己想查的事,顺便隔几日便将越容约进十香楼,打着帮越容排忧解闷的由头行云雨之事。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翻不进十香楼的门,二人就性事相处倒是格外和谐。嵇子明素来心思不落在正途上,再加上有心去学,每每弄得越容欲仙欲死。相比用鞭打的手段刺激越容的痛觉,嵇子明更喜欢用绳子玩出百般花样,像猎手用捕猎网网住自己心仪已久的猎物。尤其是事后解开绳子,瞧着白皙肌肤上被勒出的艳丽红痕,仿佛开出yIn靡的花儿,顺着那红痕舔弄还能再听到越容按捺不住的喘息声,这些都满足了嵇子明心底深处的欲望。
可嵇子明心中渐渐地也生出些不满。在性事上越容处处纵着他,身上每一寸都由着他摆弄;朝堂上的事情越容也肯指点他,关于那些官员的小九九都和嵇子明详尽地说了。可一旦涉及越容自己肯让他知道的就寥寥,无论是关于往事还是现在在谋划的事情都刻意瞒着他,即便他用尽了手段逼问,也没能从越容口中问出一个字。
关于白侍郎的事情还是嵇子明自己去查到的。
刑部的人去白侍郎府里抄了家,的确也查没出不少东西,却都是经年的旧账。五万两白银的缺是能填的,诚然能把军饷案给抹平了,表面功夫做的好看,却是经不起推敲。可不知怎的这军饷案轰轰烈烈地起,末了只已白侍郎全家秋后问斩收尾,连皇帝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嵇子明怎么也想不通。侍郎一职说小不小,上头到底还顶着数个官职,仅凭白侍郎一人断不可能吞下五万两白银。且不谈为什么冯越二派都不细究这事,他的父皇怎么也不深究了?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对越容问了出口。彼时两人红浪初平,越容由着嵇子明帮他揉着腰,懒懒地回答道:“你打了胜仗回来,陛下如今在意的便只剩那笔银子,银子能平了,这事便能翻篇了,才不会弄的朝堂动荡。”
“那谁来管那些牺牲的将士?他们不值得一个真相吗?”嵇子明的声音高了一些。
越容抬眼看了看他,也没正面回答:“这便是你不适合当帝王的原因。什么时候该睁眼,什么时候该闭眼,你总得参透了。”
嵇子明气恼,下手重了些,在越容的腰间留下泛红的印子。越容也不恼,撸狗似得揉了揉嵇子明的脑袋,转身眯眼小憩了。
可到深夜,那白骨露野的场景竟是入了嵇子明的梦。他一睁眼便是黄沙漫天,胯下的战马瘦得好像在骨架上糊了层纸做的皮,撑着最后一口气驮着他往敌军那儿冲。身边的战友握着刀的手都好像是虚的,挥的每一下都仿佛在透支自己的Jing血。倒在地上的尸体两眼无神,在看着什么,又什么都没有看。
这为人赞颂的一仗全凭嵇子明调动激励兵士的信念,真真是忍饥挨饿撑下来的,可究竟有多少人力竭而亡,究竟是死于战场还是死于Yin谋,好像没什么人在乎。那他呢,他有人在乎吗?
嵇子明睁开眼时月亮还高悬夜空,柔和如纱的光温柔地落在他怀中人的眉眼上。越容睡着的样子像一只蜷起的猫,呼吸声细不可闻,却意外地抚平了嵇子明的焦躁。他把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像是在军营里搂着他的刀,无端升起些许的安全感。
得了空他便修书一封寄往牧庸关,让军师尽快来京城。关于粮草的更多细节他不清楚,或许他身边的周军师还记得些什么。
京城到牧庸关来回得月余,回信没有等到,倒是意外地收到了张请帖——张右丞的长女要成亲,嫁的是个寒门出身的修撰。
这张右丞在朝堂之上不偏不倚,一众修史编书的清官以他为首,冯越两派都拉拢不成。张右丞与夫人伉俪情深,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都是放在心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