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犹豫豫地,继续了下去。
可半晌过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算了。”
纵然在这无人的天地间,可以全然不顾规矩和礼法,少年还是有些担心,怕侯爷这般素来矜贵的人,不会喜欢失了体统。
他揉了揉眼睛,说:“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视线飞速转换,已然颠倒了个位置。
因着动作,箩筐里的杏花花瓣飞了几片出来,落在侯爷的肩头。
他披着柔软的月色,笑道:“为何算了,你想要如何,便可以如何。”
“我……”
“撷镜,我自是不怕的,你…也别怕。”
圆月爬过山巅,在正空中显得愈发皎洁明亮。流光倾泻而下,洒在碧波荡漾的湖面。
藕花与荷叶从中,一叶小舟晃晃悠悠,时快时慢。水波粼粼,小船的周围,漾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湖中有月,月下有湖。
正所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番外三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正月十五日,是为上元佳节。
京城里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纵然是呵气成霜的隆冬,热闹依旧不减半分。
花好月圆人也团圆,阔别许久的故人,终于在这日踏马归来。
一别经年,再度来到容安侯府门前,少年却并不觉陌生,于此地度过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记忆犹新。
曾几何时,他如羁鸟恋旧林般眷恋着侯府,只因里面有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揣着大逆不道的念头,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想象过自己被逐出去会是什么模样。
大抵,如鱼离了水,难以久活。
心有灵犀般,少年正触景生情兀自有些感慨,那厢侯爷很轻地搂了下他的肩,说:“撷镜,我们到家了。”
于是所有伤怀烟消云散,少年微微颔首,说:“嗯。”
他原是因着心情激荡短时内讲不出太多话,再加上带了点鼻音,落到侯爷耳中,却莫名听出几分疲懒的味道。
“不舒服?”侯爷柔声问,“还疼吗?”
闻言,少年僵了僵,默然无语地瞥了旁边这人一眼。
他当然知道这里的疼不疼指的是哪里疼,也当然听出了侯爷体贴话语下藏着的揶揄。
疼自是疼的,遑论还骑了一路的马。
虽然侯爷贴心地替他抹了药,但毕竟进城门前要行大段山路,崎岖颠簸,有苦难言。
昨夜闹腾得过了分,结束后还有些意乱情迷,侯爷惦记着要赶路,把刚缓过来些许的少年抱进怀里,笑道:“可以了。”
偏生后者被撩拨得有些耐不住,仰头去亲他的颈侧,嘴里含糊说着“不碍事”,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因此耽搁。
海口夸下了,苦也得自个儿吃。少年停顿片刻后,未置一词,若无其事地朝府里走去。
侯爷淡淡一笑,也跟了上去。
府里仍是离去时的模样,虽说那年遣散了所有奴仆,给了银钱让他们自去营生,但夏蝉冬雪还是会时不时回来料理修整,未有不上心。
说到她们,这些年侯爷和少年在外游历,书信往来却也没有断过,此番回来,也是因着年前夏蝉诞下二子,盼望团圆。
本意是想一块儿过年,但顾及到夏蝉已有家室,他们便推迟了些许时日,赶在元宵这日回来同贺。
细究起来,世间之事纷纷扰扰,却向来有因必有果。
昔年在杏园,少年受了重伤,命悬一线,本以为大限将至,却不料等来了意中人的回应。
而被落在杏园的夏蝉和冬雪,本是听曲误了时间,慌乱中与侯府人马走失,却不料为前者修来一段正缘。
弹古琴的那位柳家公子,向来孤芳自赏,自认曲高和寡、逍遥人间,哪知杏花从中惊鸿一瞥,瞧见明媚灵动的夏蝉,差点拨断了手中的琴弦。
他见对方情急之下手足无措,便自告奋勇送她们回去。
即便知晓夏蝉不过是侯府的一介丫鬟,却也没有任何芥蒂。
那时夏蝉正因着少年受伤的事郁郁寡欢,柳公子每每上门拜访,都遭到回绝。后者未曾气馁,见不了面,就在侯府隔街的茶楼上抚琴,余音绕梁,默默陪伴。
功夫不负有心人,少年和侯爷离京之后,夏蝉空出了大把时间,终于得以见面。
其实她本也对柳公子有意,只是在她眼中侯爷和少年才是最重要的人,是以纵然心存歉疚,也只能暂时冷落对方。
后来,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金玉良缘。
关于夏蝉成亲这件事,少年始终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他记忆里还是那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唤他“撷镜哥哥”。
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小姑娘就已亭亭玉立,还成为了母亲。
这厢少年和侯爷正谈及夏蝉,那边府门外传来车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