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放心地要跟着去,可无召不得入內苑,只能被拦在殿外等待。
那日杏园刺杀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自然早已知晓,只是他并未想到,侯爷会提出请求撤去自己的爵位。
“晏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让跪在地上的人赶紧起来,赐了座,不无疑惑地问。
“陛下,如今匈奴已退居玉连山外,并承诺一百年内不再进犯,海清河晏,自是不需要臣再度领兵出征。”侯爷肃然道,“只是倘若连想要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臣这爵位,受之有愧。”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皇帝叹了口气,道:“那你想要如何?朕听说大将军是你府上出来的,他伤势如何,可需要太医再去瞧瞧?”
“多谢陛下挂念,他已无恙。”侯爷说着,将方才进来时就提着的剑双手奉上,道,“这把剑是陛下赐的,当年臣用他取下无数敌方首级,只是未曾料到,如今再度握起,杀的第一个却是自己人。”
闻言,皇帝也有些唏嘘,想到什么,面色沉下去,道:“太子失德,听信旁人谗言,朕原本就打算夺了他的储君之位,闭门思过三年。你若是想给大将军讨公道,如此还不满意吗?”
侯爷笑了笑,道:“满意不满意,并不那么重要。只是臣在京中,也待得有些腻了,人生苦短,若能和心上人去山水间走走,或许会更快活。”
听到“心上人”三个字时,皇帝的眉头跳了跳,讶然道:“你和大将军……罢了,老侯爷和侯夫人去的早,朕一直视你为亲生骨rou。这些年你疾病缠身,朕心里也并不好过,倘若你想做的事能让你快活,那你就去吧,多保重。”
侯爷微微颔首,道:“陛下也是,保重龙体,若有机会,晏回京时,自会来宫中觐见陛下。”
说完,侯爷便行了礼,打算告退。
目送着他的身影缓缓朝殿外走去,皇帝忽的五味杂陈,带着些酸楚开口道:“晏儿,朕六十大寿时,你曾舞剑助兴,一折入阵曲,名动天下。朕后来每每想起,仿佛都历历在目。你走之前,可否再舞一次?”
侯爷的步伐顿了顿,并未回头,“请陛下恕晏不能听命了,从今往后,晏只为一人舞剑。”
直到人都没影了,皇帝还在伤神,旁边的大太监看不下去,道:“陛下这又是何必,教太子殿下吃这些苦。”
“你不懂……”皇帝摆了摆手,“若非老侯爷舍命相救,朕当年早已离开人世,又何来帝位,何来太子。晏儿是朕看着长大的,若没有他,朕的江山也不会至今稳固。”
“何况,太子愚蠢,匈奴才刚平定,他就敢对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下手,朕若不责罚他,岂不是寒了我大梁众将士的心。”
他目光苍凉,仿佛透过殿内斑驳的光影,遥想起许多年前的故人。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侯爷从殿内出来时,少年还立在原地,望眼欲穿般远远看着。
可见了人,他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等人走近了,才问道:“侯爷,陛下有为难您吗?”
侯爷并不拆穿他,淡笑道:“没有。”
顿了顿,又说:“撷镜,今后,可就当不成大将军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闻言,少年蹙了下眉,像是有些委屈般低下头,“加官进爵,从来非撷镜所愿,只要能陪在侯爷身边,怎么都是好的,以后您便是赶我走,我也不走。”
“哄你玩的,怎么这么不禁逗。”侯爷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少年的脸颊,道,“好不容易得来的心上人,如何舍得赶你走。”
少年有些恍惚,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迷迷糊糊间就被人牵着手,并肩走向停在宫门外的马车。
马车缓缓行着,行过万家灯火,最终停在那盏前,只为他一人而亮。
☆、第 10 章
夜色渐渐浓了,如乌墨泼在窗户纸上,只在缝隙间细碎地漏进几缕月光。
少年沐浴归来时,侯爷也已沐浴完,和衣倚在床外侧,正随意翻着手里的书。
屋内熏了香,上好的伽楠,有安神定心之效,温和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
桌案上点了盏油灯,烛光时不时在他漆黑的眼瞳里跃动几下,好似夜空中闪烁着的启明星。
自少年受伤以来,这段时日,为了方便,侯爷都是留宿在他的卧房中。虽同榻而眠,但各执一方,倒也并无不妥。
只是少年忽然想到,他的伤已经好了,似乎并无理由继续这样子一起睡。
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句:“侯爷,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需要再被照顾了。
“是吗?”侯爷放下书册,笑了笑,“过来,我看看。”
少年没多想,听话地走过去,便被拽住手腕,拉上了榻。
虽然不知为何查看伤势需要这样的姿势,但少年还是老老实实地跨坐着,任由侯爷轻柔地拉下他的衣领,指腹轻轻按住原本被刺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