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迭闻之苦笑,心念这又是一个痴情之人,怪不得有人总想除却这三千烦恼丝,若是无情,也就无痛了。
可若真是这样,这人间还有什么滋味儿。
“我说大少,你何苦来哉,女人而已,凭你的身份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同行的人好声安慰。
“都不似她!都不是她!”那醉汉哭嚎道,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了,含含糊糊。
“有什么区别,关了灯都一样。”有人嬉笑道。
那醉汉不高兴了,拔高了声音尖叫道:“你俗不可耐!你无耻下流!你,你不懂什么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大少不是我说你,你早干嘛去了,非要等人有婚约了,才来要死要活的。”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那醉汉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娘!她迟迟不肯同意去提亲,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
“门当户对”。胡迭仰头饮尽一碗酒,细细去咂摸这四个字,果然,人间的桎梏繁琐,还有这么多他不能理解的细微处。
“我难受啊我难受,老子不活了!”那醉汉还在狂叫,叫得整个酒肆的人都投去好奇又怜惜的目光。
自古皆道男人薄情,想来只是未到伤心处吧。
胡迭越听这声音越觉得熟悉,一开始心灰意冷只当乐子听,待仔细听来,发现竟是万景山庄的人,师叔的弟子萧若桐。
“原来还有同路伤心人”。胡迭登时明白了过来。
虽说同为师叔的弟子,但是布衣派毕竟身份特殊,在山庄内极为低调,跟寻常弟子也是点头之交,无甚交集。
若不是此番偶遇,胡迭也不会得知萧若桐对唐清尘竟是用情如此之深。
“我说兄弟,你都不想活了,趁人家还没成亲,去抢回来啊!还怕什么劳什子!”萧若桐的狐朋狗友出了馊主意,还别说,他竟眼冒Jing光,不吵不闹了。
那人趁热打铁:“论家世、地位什么,蒋溪那个小子完全不能跟大少比,再说,还可以把生米煮成熟饭嘛。”
萧若桐面露凶光,狠狠地白了那人一眼。他虽生得五大三粗,却有一颗羞怯又温柔的内心,否则也不会忍着内心炙热的感情,默默地守护了唐清尘多年。
他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年清尘偶发意外,竟是蒋溪将她救下,他单纯地认为,守护就会有收获,还殊不知世间情感之造弄。
“许之远你再乱说,我就把你的牙掰下来。”萧若桐铁青着脸,酒似醒了几分,义正严辞道。
那叫许之远的青年面目清秀,勉强可视为一俊朗少年。可不曾想他的思想倒是颇为龌龊,见萧若桐凶他也毫无反应,继续嘻哈打闹吃酒。
“我不会伤害清尘,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你给我记住。”萧若桐站了起来,巡视着四周,虎虎生威,就差在身上贴个“守护清尘”的旗帜了。
一时间,他就像只大虎般固执地臆想着敌人,忠心地守护着他的小白兔。
众人皆忍俊不禁,连胡迭都勾起了嘴角。
萧若桐一本正经地扫视完,见无人反驳,又高傲地坐下。
胡迭在心里偷笑,这是瞧了个寂寞,要是真的看到他了,估计萧若桐会登时害羞成一只大猫。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忘了本尊。”胡迭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口酒喝完,走出酒肆。
月色清明,洒下碎银般的明亮,星子璀璨,春意与花浓。
人声退去,十里长街逐渐空旷,烟火消减,俨然有些天朗气清的宽阔感。
胡迭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情虽略有好转,依旧茫茫不知所措。
他终于明白白青所说“失去自我”的含义,他好像除了爱蒋溪,以他的意志和行为为锚定外,已经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有什么值得在这烟火人间有所留恋。
不如回那紫金山巅算了,也不是没过过那些单调孤苦的清修日子。
就这么思忖着,边走边想,却倏然间定住了脚,心脏酸楚又激动地在胸腔里跳动。
只见那熟悉的身影,依旧芝兰玉树般,如当年月下夜泊秦淮般,于桥的另一边,静静地望着他。
恍惚间宛如隔世,斯人依旧那么近,又有着天堑般的距离。
蒋溪逐渐走进,停在胡迭面前。面无表情,只怔怔地盯着胡迭的双眼,不置一词。
“你怎会寻到我在此地?”过了良久,胡迭打破沉默。
“那当年你又是如何在赵四处寻到的我?”蒋溪不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往事。
“哦,原来那块灵石在你那里。”胡迭盯着静静流淌的河水,若有所思道。
是呢,连心都给了,何时又关注过身外之物呢。
“嗯。”蒋溪轻声道。
又是一段极长的沉默,二人静静地赏着星月,想着那年于翠竹轩天空,蒋溪为了博美人一笑,幻化出的星子绕月。
转眼间,即物是人非,那月亮渐行渐远,星子散落于广袤苍穹,终是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