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溪颤抖的手捧着这些银票,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胡迭静静地抚摸着蒋溪的头发,像在安抚一个脆弱破掉的娃娃,两个人孤苦相依的样子,在吵闹的百花阁烟火里,显得别样的沉寂与落寞,漫浸惨烈的毁坏感。
整个布衣派只有白青全须全尾地好好活着,他伤心了几天,又恢复了嘻嘻哈哈吃吃喝喝的常态。他像是未开灵智,又像是灵智开了过,过早地堪破了生死。
这日,他被胡迭派遣,怀揣着两百两银子,来到紫金山中,寻一山腰处人家,找一位叫李三斤的少年,答谢并买药。
白青到的时候,看见李三斤被王美丽满院子追着跑,那挥舞的大木棍竟然比他最爱的大猪肘子还粗三圈。
“此乃女中豪杰!”白青拍掌哈哈大笑。
“你谁啊你 ,来我家看热闹,你好大的胆子!”李三斤边上窜下跳,边破口大骂。
白青不羞不恼,反而是嬉笑着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从街市上买来的瓜子,津津有味笑呵呵地看了起来。
“娘你快别打了!有个神经病闯进家门了!”李三斤哀嚎道。
王美丽百忙之中抽身乜了坐在地上一副天真浪漫之态看戏的白青,一看就是个傻子,哪是什么神经病,不能被敌方转移视线,忙不迭回神专心致志地痛扁李三斤。
李三斤绝望万分,嚎叫道:“你这是要逼亲儿子离家出走啊!”
待白青吃完那包瓜子,王美丽的一口恶气才算出完,累得满身大汗,直接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只见李三斤鼻青脸肿地揉着脸颊,没好气地朝白青嚷嚷道:“阁下有何贵干?看完热闹没事可以滚了。”
白青强憋着笑,涨红了脸,勉力正色道:“可是李兄?我叫白青,我家师兄特遣我前来道谢,还想再从您这抓些药。”
李三斤被打渴了,在院子里拿起瓢舀水喝,含糊不清道: “你师兄是谁啊?”
白青: “我师兄叫胡迭,他说当日他命悬一线之时,是您在河边救了他。”
“河边......” 李三斤边喝水边回忆,什么蝴蝶紫蝶的,转念一想,确实前一阵救了一个小美人儿。
“他叫蝴蝶啊,这名起的,像个大姑娘。”李三斤不由得“扑哧”一笑:“原来他是你师兄啊,他近来可好?他那日下山匆忙,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白青收敛了笑容,脸色不由地暗了下去:“他和大师兄都受了重伤,师父也去了,唯有我没什么事。”
李三斤咽了口水,打量着白青,叹了口气:“兄弟节哀顺便吧,人不能死而复生,生者为大。”
“你师兄受了什么伤?”李三斤摆了摆手,示意白青跟过来。
李三斤的小院不大,正房由王美丽住着,侧房是他那塞满瓶瓶罐罐的房间。
“他上次发火现了原形,伤了本体的丹气,静脉多处受损。”白青跟了进来,屋内狭小,差点一头撞到架子上。
“看着点,看着点,这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们啊。”李三斤骇得惊叫。
白青连连作揖赔不是,战战兢兢地退回了门口。李三斤宝贝似地摸了摸瓶瓶罐罐,见无事才安下心来:“你刚才说什么原形?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白青一脸迷茫,摸头脱口而道:“哎,他没有跟你说他是狐狸吗?”
李三斤睁大了眼睛惊悚地望着白青,一脸震惊状,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啊”字。
他捯饬那些灵草的时候,翻了不少奇门遁甲的典籍,修士得道可以飞升,天生地养的动物也可结丹化人,听倒是没少听说,但是见还是头一次。
新奇有之,惊悚也有之。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登徒子般打量着白青,尤其紧盯人家眉间的白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而后小心翼翼道:“我说兄弟,你莫非也不是人?”
白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啊!救命啊!有妖怪啊!”李三斤猝不及防地再次嚎叫起来。
“小崽子,你叫魂儿呢!再给我喊一个,我立马把你的舌头拽出来喂牛吃!”王美丽河东狮吼的声音从正房传来,震得偏房的瓶瓶罐罐们都为之颤抖。
白青:“……”
泡影
斜阳向晚,青梅吐香,红泥绿火,温一壶浊酒慰风尘。
“哪有什么需要安慰?丧家之犬罢了。”蒋溪一口气喝下热酒,死气沉沉道。
曾经的金陵第一纨绔,翩若惊龙,芝兰玉树样儿的公子哥,在骤然的翻天覆地中,于缄默中黯然,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眼内无光喝着闷酒的人,似是熟悉,又截然陌生。
“少喝点罢。”胡迭轻轻地按下蒋溪又拿起酒壶的手,柔声劝道。
布衣派的破院随着李可爱的故去,以迅疾的速度倾颓,草木亦有情,那系在人间的根不复存在,连坚守的力气都愈发单薄,冬来携寒,连挣扎都枉费力气。
蒋溪的手倏然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