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认?”太后饮了一口茶。
女官摇摇头,“萧氏还是称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赠了三殿下绢缎。”她替太后揉捏着肩颈又劝,“毕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是她做的又如何,您忘了当年……”
太后睨她一眼,“皇帝到现在都没来,那就是皇帝的态度。”又转向皇后,“皇后,你怎么看。”
皇后端坐下首,打扮朴素,眉眼沉静枯槁得像一尊荒村里就无人问津的佛母,“回母后,若是后宫之中的别人,儿臣觉得便是无辜。无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害人。”
太后看着她,幽幽哼笑一声,“那你是觉得若是萧氏,就不无辜了?”
皇后只道:“元惠皇贵妃之事哪怕时隔多年,亦历历在目,着实骇人非常。”
太后罚跪的地方刁钻,这地砖上花样繁复,且冬日里叫雨水浸透,寒凉刻骨,能挟着寒气一寸寸卡进泡在冰冷雨水里的膝盖中,半个时辰就可叫人一双腿肿胀青紫。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天色乍转,雨雪瞬息间就化作了倾盆大雨,滂沱而下。跪在萧贵妃身后的贴身宫女膝行两步上前,“奴去求陛下……”说着就要起身。
萧令明没有回头看她,“碎儿!跪着。”
萧令明顿了一下终究回了头,他断断续续道:”阖宫上下……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他不来……就是不想来。你去求了也没有用的……”他话讲得艰难。
他此刻指尖冰冷脱力,掌心却是发烫,膝盖往下已经疼得失知觉,却仍旧不忘安抚道:“左右不过叫人吃些苦头。”
他这话说完,就听见跪在碎儿身后的小宫女中有人仓皇磕头呼了万岁。
萧令明在大雨中艰难地仰起头去看遥遥行来的玄金仪仗,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很快落在他身上的冰冷水珠就叫帝王的华盖尽数隔断了,但武帝站在他一步之外,却未叫他平身,只问了一句,“爱妃有什么想与朕说的吗?”
萧令明仰起头,略摇了摇,“不是我。”
武帝没有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进了长乐宫,随着天子的远去,瓢泼的大雨再一次落回了萧令明的身上,比方才的更为密集更为冰冷。
宋显到了长乐宫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萧氏似乎快要跪不住了,她苍白修长的手徒劳地撑在了雨水里,勉力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萧贵妃濡shi之后宛如厚缎的黑发被shi冷的冬风卷动间露出了耳垂上那颗滚圆的镶金东珠。圆圆一颗坠在萧贵妃苍白Jing巧的耳垂下,又被如缎黑发裹缠着。
宋显瞥了一眼那在黑发雪肤之下甚至露了败相显得微黄的滚圆东珠,没由来地想,倒是人衬了珠子。
“娘娘!”碎儿惊呼一声。
但她亦是跪了许久,手上也失了力道,眼看萧贵妃就要生生倒进了地上的积水中。
“啪——”
支撑不住颓然倒下萧贵妃被宋显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她冰冷的脊背重重地装进了宋显温热的胸膛。
她勉力扬起头,修长的白皙脖颈甚至因为过于勉强而泛出了几根青筋。
萧贵妃那对笼在浓密眼睫下泛着shi气的漂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宋显,含着一汪哀切又柔软的水,她说:“不是我……我没有……”
她没能说完,就脱力的昏了过去。
碎儿不由得失色,“娘娘!”
宋显扶抱着怀里透体冰凉的人不由得皱眉,这样的雨夜叫尚未定罪的一国贵妃在宫外长跪,未免太折磨人了一些。
他扶着人对执伞的宫女道:“进去回一声吧,再去请御医过来。”
“可……”宫女犹豫,三皇子素来是个好性子,但相对的,讲话也立不太住。
谁都知道太后这是有意磋磨,她自然是怕贵人怪罪的。
宋显抱着怀里昏过去人跪在雨里,仍旧是不骄不躁的温柔口吻,“皇祖母一向慈厚,不会怪你,说是予的意思,去吧。”
小宫女点头应了,转身往长乐宫内行去,却没走两步,又跪了下来,“见过圣人。”
宋显怀里尚且抱着昏迷的萧贵妃,他回了头,武帝见了也体谅他此刻不便行礼,一摆手,免了。
武帝快步上前,尊贵的天子一道半跪了下来,珍而重之地从宋显的怀里接过了他的宠妃。
武帝亲自打横抱起了她,一条苍白光洁的胳膊从武帝的怀里垂落,带着腕上的金镯落在了宋显的眼前,被雨水浸成腥红的宫装紧紧贴着这一截腕子,衬出一段shi润的绵白。
“叫御医都去含元殿!”武帝说完又对起身候在一侧的碎儿低声斥道:“废物东西!”
宋显缓缓站起身,恭送君父的远去。
天子的玄金袍服在雨幕中随着急促步履翻涌着,却总能叫宋显从衣袍缝隙间窥见那一道刺目的白。
第4章
萧令明睁眼时,入目的便是含元殿天子床榻上方的朱帐。这帐的颜色朱红沉郁,一打眼红得过了头,倒似泼面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