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灾情复杂,慕衡耗费三个多月时间才将上下安排完毕,等回京复命时,时节已是初冬。
他在河东一直勤勤恳恳办事,不以自己皇子之尊要求颇多,反而与河东地方忙碌赈灾的官员们同吃同住。若不是认得他的官员尊称他一声殿下,许多人都以为这位风里来雨里去的青年是今年新榜下来分派到地方的新吏呢。
毕竟只有刚入官场的年轻人才会满怀冲劲,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知艰难险阻为何物。
因慕衡办事极为漂亮,河东地方几位大员上书向皇帝禀报地方事宜时都不约而同对慕衡赞不绝口。
被夸的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皇帝也会如一般父亲一样为自家孩子的优秀,给自己长脸感到骄傲。
元德帝由此对慕衡在河东如何处置灾情很感兴趣,并不满足于奏折上的汇报,他想听慕衡亲口说,不仅可以看看官员们是否言过其实,同时能考验慕衡的能力。
慕衡平日在朝中素不显山露水,凝辉殿中只有他和元德帝两个人,自然不再掩饰锋芒。
元德帝斜倚在软塌上观望窗外景色,慕衡立在一丈远的地方陈述,一字一句将自己如何思考,如何做下的所有安排讲得清清楚楚。比起华丽的辞藻,他知道元德帝想听的是切切实实的真话,因此都挑重点讲,最后呈上自己关于河东以后如何防灾的折子。
仔细翻阅完奏折,纸上字迹飘如游云,元德帝自己写字就很漂亮,并且自傲,但对于慕衡的字仍是忍不住出口夸赞。
“好!”一个好字不仅是夸慕衡奏折上的灾害防治写得好,也夸慕衡的一手好字。
慕衡眼眸一亮,连忙躬身行礼。
元德帝合上奏折摆在小案上,正准备从软塌上下来。慕衡眼尖瞟到衣角移动,快步上前双膝跪在脚踏旁端起一只龙靴,元德帝刚刚伸脚就感觉有人正拿靴子恭敬往自己脚上套。
垂眼一看,映入眼帘是一头整齐束在发冠里的浓黑青丝。慕衡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小心而用心。
元德帝不禁心头一暖,自己有很多儿子,皇子们都很骄傲,即便面对的是皇帝,他们也从来不会想主动替自己的父亲披衣穿鞋。
难得慕衡会有这份孝心。元德帝看向慕衡的目光变得更加慈爱柔和,嘴上问:“慕衡,你还为谁穿过鞋?”
没想到皇父会突然问他无关公事的话,慕衡先是一愣,接着沉默,最后低声回道:“儿臣幼时为澜母妃穿过鞋。”
他的话很轻,房中安静,元德帝听得很清楚。他点头,命慕衡抬起头来。
澜贵妃生前曾为元德帝生下一对龙凤胎,可惜先天不足未到周岁便先后夭折。
她只有养在身边的养子慕衡。只因慕衡生母早逝,他还是个婴儿时就由她来抚养。要不是慕衡天生带有异域特征的俊美浓丽样貌,宫中不少人都会错以为他就是澜贵妃的亲生儿子。
因为澜贵妃实在对他太好了。
元德帝与慕衡两父子亲近的时间不多,要不是慕衡逐渐在朝中展露头角,他有时候都会想不起自己这个儿子长大后长什么模样。
回想匡富曾禀报过六皇子由于外表之故,在宫中受其他皇子的排挤欺负。细细观赏之下,确实有被嫉妒的资本。
慕衡的长相在尽出俊男美女的皇室中都是翘楚的存在。其生母在送来和亲之前,曾有塞西第一美人之称。慕衡的相貌其实有六分肖似其母,却分毫不显Yin柔,反而锋利如刀,英气勃勃。
忍不住用手揉揉儿子的头,看他淡漠的表情瞬间变得害羞还带着些许无措,元德帝心情大好,进而赏赐他道:“这次的差事你办得很不错,其他人都不敢站出来,只有你敢迎难而上。因此朕要重重赏你!晋封你郡王爵位,再另赏你一座园子,白银一万两。”
慕衡当即拜倒谢恩,嘴上却推辞:“儿臣谢皇父隆恩,只是儿臣不想要赏赐,只想求皇父给一个恩典。”
如此大的殊荣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元德帝惊讶,心下顿生兴趣,“哦?那你说想要什么恩典,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答应你。”
“谢皇父。”慕衡抬起头希冀望向元德帝,连表情都生动起来,充满十九岁年纪的朝气。“澜母妃的祭日快到了,儿臣想求皇父一纸手谕,让儿臣能够在漪澜宫为澜母妃诵经。”
成年皇子出宫建府,除非遇到在宫中值夜,其余时刻皆不准留在宫中,更别提皇帝的后宫了。
是以以往每年祭拜澜贵妃,慕衡都必须在太阳落山前离开。
元德帝诧异,以为慕衡会提别的要求,没想到只是想在宫中过一夜祭拜养母。如此孝心更令他万分感动,欣然应允,并且说这个恩典算额外赏给慕衡的,之前的晋爵和赏钱照样会给慕衡,勉励他日后继续用心办事。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澜贵妃祭日这天,慕衡早早进宫,带着自己抄写好的经文进入漪澜宫。
澜贵妃仙逝后,元德帝伤心不已,下令封存漪澜宫,此后无新人入住,宫里杳无人烟,杂草丛生。
慕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