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然立在他右侧的容问伸手摘掉他头顶的几片花瓣,替他把被风吹乱的发拢齐整,若无其事地说:“这里风大,大人要不去里间观看。”
雪神为天道正神,祭祀极重礼乐,规矩繁琐,一丁点都马虎不得。
他看了一眼神像下边捧花叩首边念祷词的祭官,料想祭舞快了,抬起头眯眼一笑,“无碍,我倒是头一次看如此大的阵仗,挺新鲜的。”
容问点点头轻声“嗯”了一下,想起些什么,又问道:“大人以前过过凡间的节日吗?”
他一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还真没有。我只在凡间长到十七岁,军规严谨,重大节日虽会庆祝,但都是适可而止,普通人家如何过节我还真不知道。”
从记事起他就一直在军营,母亲终年缠绵病榻自小没见过几面,父亲是肩负一国的大将军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成长。
容问点了点头,语气突然有些紧张,“再过一个月是凡间的除夕,到时候大人来大忘山吧,我带你去看烟花,看小妖斗灯……我有一片花,也想让你看看。”
说完感觉他会拒绝似的,垂眼浅笑一下,声音低了几分,补充道:“不过不来也没有关系。”
他瞧容问这反应颇为有趣,又起了促狭心,蓦然抬脸靠近容问,旖旎一笑,“好啊。”
容问却未躲开,一双眼丝毫不躲闪的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那点坏心思没得逞,反倒被他看得有些怕,下意识就抬手盖脸,又觉不妥,手定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转去摸摸鼻子,
“你们大忘山竟也过凡间节日?”
容问笑意更浓,“山中岁月无聊,自是要找些乐趣。”又说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这回却不笑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只看他。
那眼神除了认真还有些更加复杂的东西,他看不大明白,愣怔片刻后,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祭官念完祷词,退回船上,躬身向船首白衣女子施了个礼,礼毕四周突然安静,民众个个一脸肃穆,天地间只余呼呼风声。
片刻后,一声长鼓划破寂静。
随鼓声看去,那白衣女子自船首飞身跃下,赤着一双脚落于花枝,鼓声落,她站稳,而后钟鼓齐响,钟声清脆,鼓声浑厚,时起时落,错杂交织。
女子随乐声扬袖敛摆时静时动,静如鹤立将飞而未翔,动如飞凫飘忽若神,她时而摘下面具,额眼处皆绘红色古朴花纹,乌发红缎带在“雪幕”中交织纷飞,脚踝手腕银铃随她动作叮铃作响,与钟鼓相应相合,手中雀翎宛如游龙腾空。
矫捷灵动,举世无双。
明知执扇轻叩掌心,啧啧称奇,心思却飘忽九霄云外,不动声色四处留意,半晌,也没看出异样。
十几艘大船一片肃穆,天地之间只有乐声风声,他不敢出声说话,伸出一只手去轻扯容问衣袖。
容问意会,设个禁制将他们同周围隔开。
明知松开他衣袖,把褶皱理妥,询问道:“眼下祭典已经快结束了,你可有瞧出什么异样?”
他们此行可不是为了观祭的,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师讼踪迹,未免觉得可疑。
容问摇摇头,相反神态却好似掌控全局,胜券在握,“不急,晚间还有灯会,我定然不会让大人赌输。”说完朝他微微一笑。
“灯会?”
说到灯会他确实不知,他虽然在不见山住过一段时日,正儿八经到勿州却还是头一遭,对当地民风习俗更是知之甚少。
容问偏头继续笑,“大人等会儿便知。”
这时乐声戛然而止,明知被吸引了目光。
女子一舞毕,落于雪神庙前,脚步随着银铃声行入内,将手中雪白雀翎放在案台之上,向慕同尘恭敬一礼。
风止,天地间静的落针可闻。
慕同尘自座上站起,整理好衣衫,难得的面上庄重,他回敬女子一礼,片刻直起身拾起玉碎一挥,随他动作花藤上飘下几片花瓣卷向庙外。霎时,风起花飞,天地间一片白,纷纷扬扬,无休无止,似雪似鹅毛,无处不至。
民众沐浴在落霞雪花中,伸手去争接那些花瓣,欢声笑语,宁静祥和,恍如世外桃源乡。
明知头一次见此景,惊心动魄,也被此景感染,面上不由灿烂的笑。
慕同尘散完福祉,匿了身形避过众人回到船上,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扬了扬手中玉碎,故作心痛道:“可累坏本大人了,再这么下去,我这玉碎总有一天得薅秃。”
明知敛了笑意,懒得理会他,眯眼看向雪神庙底下密密麻麻排队祈福的人,问道:“你这就回来了?”
知他所指,慕同尘将他手中扇子夺回来,执在手中转着玩,“左右是些家长里短,我留着耳朵呢。”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右耳朵。
明知不置可否,慕同尘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整日没个正形,但万事都拎的清,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