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莱曼瞅了眼武藤手里头提着的布包,摸了摸有点饿的肚子,倒的确是来了些兴致。德国医生便用英语问了句:“你弄来了什么好东西?”
一听那只山鸡再度被提起,王良明就条件反射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因为怕担不起舒莱曼送妹妹回家这份人情的尴尬,也登时转化为了满满的膈应。
但他同样搞不懂,不知武藤是动了什么心思,回答舒莱曼的时候,讲得竟又是自己完全听不懂的德语。
不过王良明也庆幸,觉得这倒挺好,反正他俩讲的肯定就是那档子糟践事,自己亦乐得耳不闻心不烦。
过了片刻,舒莱曼点点头,向来严肃古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但他从怀里头掏出表,看了眼后,就又再次绷起了面容,回绝了武藤的邀请。
他说:“很可惜,时间不太够。镇长晚上要我去大楼里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开那恼人的会。然后,我晚上还需要到张四婶家里头,帮忙给她看看摔残的腰。上帝啊,她这够可以的,都不晓得到底是摔的,还是被人给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得有大半年。可我和王大夫每次一问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她都只会不停地推脱,搪塞我们。”
说到这儿,舒莱曼就转过脸,问了王良明一句:“你知道张四婶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吗?”
王良明摇了摇头。他想,虽然自己对这个问题一直颇有些猜测,但毕竟听到的都是些传言,拿捏不准,真假难辨,便决定暂时还是不以讹传讹,增加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舒莱曼瞧了眼武藤手里提着的山鸡,琢磨了一下,觉得若是就这么错过了一顿难得的美味,似乎也挺不值。于是,他又跟武藤说道:“你们这里要是有饭盒的话,做好了给我简单装一点,我带走。尽快弄吧。”
“没问题。”武藤爽快地打了个响指,利落地答应了。男人转身告诉王良明:“良明,你去咱们的房间。我有一个饭盒放在衣柜最下层了,可能在我的背包里面。你把那个给我拿来吧。”
接着,男人也不耽误功夫,拿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就大踏步往侧屋的厨房里头走去。“我先抓紧时间把火给热上,且得忙乎它一阵。现在我看啊,”武藤抬起胳膊,用手表对了一下时间,问起舒莱曼:“等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吗?教授?”
“差不多。”德国医生点点头。
这倒的确是有点出乎王良明的意料。毕竟,若要按以往,武藤口中刻板的‘德国佬’即使饭都不吃,只要跟必须亲自上门诊疗的病人约好了时间,基本都会要保证准点到达,说走就走,绝无二话。而如今,守时如守命一样的舒莱曼居然破天荒想留下等,的确是番别致的‘真’西洋景。
于是,他便遵照着武藤的嘱咐,去了里屋,从先前男人带过来的那个大背包中翻找出了一个铁皮饭盒。
可王良明刚瞧了一眼,顿时就感到头皮一阵发炸。他见那灰白色铁皮盒子的盖子正中央,刺眼地刻着一个御菊图样,像是在气焰嚣张地炫耀,生怕外人不知道它是日军部队的财产一般。
但他懂,这的确也怪不了武藤。他们部队配发的东西,设计成什么样,也不是男人能定的了的事儿。
不过他又想,话说回来,武藤到这儿过了这么些日子。现在自己和男人相处时,最初识那几天因为男人是日军的身份问题,所产生的生分与隔阂,貌似已淡了许多。
虽然尴尬和别扭是家常便饭,而且好像还有愈加严重化的倾向。可归根到底,王良明清楚,那些焦躁的情绪,本质上只能归咎于两人之间的距离感越拉越近。估计是因为躺在武藤身边睡觉习惯了,好些时候,若是王良明半夜里突然醒了,发现男人出去解手而落下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还会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很不踏实。
这是依赖上武藤的表现吗?王良明并不清楚。但有一点他明白,现在武藤留给自己印象里‘日军飞行员’这一比较敏感的身份,似乎不再占据主要地位。许多时候,他甚至会全然忘却男人是开着日本战机从天上掉下来,再被自己给‘捡’回家的事实。某种程度上,几乎都快把这日本兵当成了从小到大一块儿的亲哥。
而若不是白天在野外打了那么一枪,以及此时看见了饭盒上那个日军部队的标志,他还真没想起来要刻意‘记住’武藤是个鬼子兵。
他感慨,说到底,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战争,什么中国兵日本兵,什么中国人日本人,或者再扯远一点,什么国民党共产党的。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人,都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政治,真的就是如此扯淡的一回事。
想到这里,王良明摇了摇头,端起饭盒,转身就要出去。
不料,一开门,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起坐在门厅桌子前的舒莱曼和王婉宁。两人正在那个素描本上,用铅笔画来画去。这不由让王良明皱了下眉,只得把那烙上了明显标识的饭盒藏到身后,偷偷摸摸地从侧面穿了出去。
从妹妹那里路过的时候,王良明下意识瞟了眼她的画册。他本打算是看看她又折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