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看你老板。”郑青说:“我有的可多了。”
——老板有的是一屋子小鸡。
村里也不是所有房子都建了套房,郑青上大学的时候郑父郑母自己掏钱在溪边盖了间小平房,原本打算是这套好的房子就给儿子和儿媳妇住,他们自己住到溪边去。
没想到儿子出息,自己在市里有了店面买了房。媳妇倒是也娶了,但是离得飞快。溪边这间房就闲置下来,郑父没事干就来扒拉两下,现在旁边已经开了两块小田种种果蔬,还养了一屋的小鸡崽。
鹤连祠此刻就站在鸡崽堆里,都不敢动。
郑青在鸡群外已经笑没了,还用手机给他拍照。鹤连祠无奈地看着他:“能给帮帮忙吗?”
“帮什么啊?”郑青眼泪都笑出来了:“你想干嘛啊?”
鹤连祠说:“我想走出来。”
郑青说:“那你走出来呗。”
谁不知道走出来,鹤连祠是怕把鸡踩死。
他手挥过,也用脚轻轻踢过,可这群小鸡不知道怎么的,格外亲人。根本不带怕的,鹤连祠一抬腿就有鸡蹿到他鞋面上。
而且鹤连祠也怕直肠子的鸡崽们在他周围干点什么,他再踩到点什么。
鹤连祠不说话了,沉默地站在叽啾乱叫的鸡崽堆里看着居然还有点委屈。郑青总算良心发现,也可能是笑够了,去厨房随便捞了把米过去往鹤连祠不远处一撒。
刚刚还对鹤连祠感兴趣的不得了的小鸡们立刻抛弃了他,叽叽奔着米去了。
鹤连祠站得腿都僵了,周围没鸡了就活动了两下小腿。
郑青看着又想乐,忍住了,凑过去和鹤连祠说话。
鹤连祠一眼也不看他。
“别生气嘛。”郑青用肩膀碰他,语气软了:“我给你看看照片?拍得挺好的。”
鹤连祠就是本来不想生气听到他这句话也得继续气了。
平时特知情识趣的老板现在跟看不见他表情似的,还真拿出手机来翻,嘴里念念有词。
鹤连祠极其无语,随便扫了一眼,视线却忽然顿住。
手机上一张张都是他的脸部特写,没有照到底下那群黄灿灿的小鸡崽,也没照出他脸上的无奈。只惯常带着的一点不耐,形状锋利的眉毛不自觉拧着,在午后明亮的光线里显出年轻人逼人的英俊与鲜活。
郑青的手指抚过屏幕,又低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的。”
鹤连祠看向他,眼神微怔。不远处小鸡啄米吃得正欢,他刚要说什么,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鹤连祠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唐朝的电话,他动手挂了。
郑青见了,问:“有人找啊?有事吗?”
鹤连祠说:“没,不重要。”
郑青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笑:“不要紧,反正闲着,你回人个消息也行。”
他主动往旁边走,留给鹤连祠处理的空间。
鹤连祠在原地站了两秒,低头打开微信——自从上次他们在酒吧分开,唐朝再没有给他发过消息。刚刚那通电话是这两天对方第一次主动联系。
他手指滑着屏幕,扫过和唐朝不多的几条聊天记录,指腹贴在输入框上。
没多犹豫,鹤连祠发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我们别玩了。他说。
几乎是立刻,唐朝把电话打了过来。
鹤连祠接了。
“哥哥,你在开玩笑吗?”唐朝的声音现在还是带笑的:“是不是我上次太凶,你吓跑了?”
鹤连祠没接腔,只是叫他的名字:“唐朝。”
语调平静,且冷淡。
唐朝在另一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认真的?”
鹤连祠拿着手机,目光落向郑青的侧影。此刻老板正俯身喂鸡,不时有毛绒绒的鸡崽去撞他的手指。鹤连祠看着抚摸鸡崽时对方脸上无声的笑容,一时没有答话。
唐朝这种寂静中感受到什么,语气冷下来,轻声说:“鹤连祠,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想结束就结束。是么?”
他说:“你凭什么?”
鹤连祠把电话挂了。
他总共没说两句话,走到郑青身边的时候老板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这就处理完了?”郑青问。
“说了没事。”鹤连祠道,半蹲下来和他一起看小鸡。
虽然现在还很小,但小鸡们的嫩喙已经很厉害,啄米的时候跟打桩机似的。
他这样说,郑青也就不多问。跟着蹲下来,还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米。
“你别被鸡啄到。”郑青嘱咐他。
鹤连祠笑了两声,一点一点在地上把手里的米撒完了,转头看向郑青。
“老板,你是不是老把我当小孩哄呢?”他和郑青对视,眼睛里头缓慢爬出久违的侵略性,野兽一般凶。道:“我不是。”
郑青在他的视线里神经一颤,不自觉舔了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