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欢画画,常在朋友圈分享自己闲暇时的画作。
王龙曾告诉自己,他高中时的梦想是成为西斯莱。西斯莱是与莫奈近乎齐名的印象派画家。
尧青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有个不切实际的艺术梦。
只是......他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了。
男人往沙发边走了两步,旁边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女人。
她的右肩上垫着一块棉褥。那是防止女人昏睡时,口水又往身上流用的。
护工李姐不止一次告诉尧青,尧桂玉白天好睡,一睡觉就流口水,有次口水流太多,染shi了半边汗衫。
后来她想出一个妙办法,就是在肩膀上垫一块吸水棉。这样口水都流在了棉褥上,不至于次次打shi衣衫。
尧青替她擦了擦口水,灶台上的碗还没来得及洗。
这本是李姐的活,他却撸起袖子要帮忙。
走到灶台前,他不忘点开朋友圈,在王龙新分享的那幅自绘水彩下,戳了一个赞。
台风将至的夜,雨声噼啪。
男人埋头洗碗,假意不曾记得那幅水彩的缤纷。
他好似刚走出一片斑斓的丛林,身后是灵隐、雨夜、男人的吻,还有莫奈的胭脂色幻彩。
这些美好化作振翅的时光鸟,飞向身后,飞向他看不到的远方。
.......
从出电梯门时男人就察觉到不对。
事出威士忌,它从里头一出来,就汪汪汪对着门口吠。
平时刘景浩管得紧,威士忌从不乱叫。
就算遇到陌生人(尤其是美貌年轻的女性),也只会乖乖坐下让人捋毛。
今天一改常态,一出电梯口发起疯来,咬着牵引绳一头,原地打转。
男人正愁拽不住这泼皮,见一只亮黄色的行李箱缓缓滑行到脚边。
女孩挑起鸭舌帽帽檐,露出一脸“终于等到你”的喜悦。
“哥!”她喊,甜甜的嗓音里,满是疲惫。
男人皱了皱眉,任她扑腾到跟前,近身时一股浓烈香水味,他下意识屏住了鼻。
“又跟爸妈吵架了?”
刘景浩板着脸问,威士忌见到女孩也不再发作,安静地趴在门边。
刘景婷拉起拖杆,摸了摸狗,蹦蹦跳跳进了门。
“她又逼我跟她同事儿子吃饭来着,我不想结婚。”
刘景婷放下包,长舒一口气,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陷进了沙发里。
“我跟老人家说来你这儿住一段时间,哥,你可不许赶我走啊。”
男人牵狗进屋,目送威士忌爬进了笼里。这回刘景浩没像以前那样爽利应下。
过去刘景婷和父母只要一吵架,就会买张机票来投奔亲哥。
每回刘景浩都家门大敞,只恨不得她多待些时日,好替工作繁忙的自己伺候威士忌。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答应了某人.......
男人挠了挠头,还是晚上再说吧。
莲蓬头水温刚好,刘景浩洗得很痛快。
淋浴时他一直在想,该如何跟刘景婷说尧青要来的事。
显然以自己小两居的窘况,三人一狗根本挤不下。
留刘景婷只能委屈尧青,留尧青只能委屈刘景婷。
任何一边受委屈,刘景浩都头疼。
男人拿着手机,在卧室来来回回地走。
他开了条门缝往客厅瞅,女孩将脚撘在茶几上,揩着从北京带来的指甲油。
他这妹妹,虽看着不大着调,但大事儿上从不掉链子。
不然他也不会当初将自己喜欢尧青的事告诉了她,还让她替自己保管北京老屋子里那一大箱的情书和照片。
要是委屈了她,难保这妮子不会扭头出卖了自己,将自己的事告诉爸妈。
男人想到这一层,冷汗连连,果断将门关了回去。
“聊聊?”刘景浩小心翼翼地甩过一条语音,焦灼等在床边。
对面很快回,“怎么了?”
男人删删减减地在屏幕上戳着小字,尽量使接下来的这段话得体、圆满,不伤害到某人的自尊心。
不想尧青快他一步,飞快甩过两个淘宝链接。
“去你家我想换给自己的床换个新床单。”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尧青那满眼期待的样子,“你说,深灰色好还是米黄色好?”
“尧青......”男人又羞又恼,将打好的文字删了个Jing光,大脑一片宕机。
“嗯?”
“灰色吧。”刘景浩想了想,认真回道:“灰色耐脏。”
“你是觉得我很脏吗?”
“没有,我只是说这个颜色耐脏......”
男人放下手机,无奈笑笑,又重新捧起,郑重其事道:“不然......你先别来我家了?”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