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重复弹奏着一首曲子,像一首永远不会终结的丧歌。
他唤她,但她不理他。
但她会把他抱上琴凳,教他弹琴,循环往复地弹奏同一首。
她要把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挖出来,塞到这个和她流着同样的血的小东西身上。
李凑闭眼,他慢慢地攥紧拳,呼吸开始不正常地急促起来。
他其实不会弹钢琴。
那个女人从来没有系统地教过他,自幼的肌rou记忆只让他能够奏出一段,再多的,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戛然而止,像她留给他的凡庸记忆,抖落成碎屑,找不到头尾,一文不值。
他就是有这么笨,学了千百次还学不会,弹得断断续续。
而他现在听到的——他面前的这个人,和他不一样,晏温翊像练习过成千上百次,他的弹奏非常纯熟,一气呵成。李凑复杂地注视他,他并不认为这是偶然。
他也只在学校里弹过一次,在那个赶不上吃饭的午后,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行政大厅里,李凑心念一动,将想法付诸在那架有些走音的钢琴上。
他那个时候在场吗?躲在什么地方?
李凑想,他只听过一次,他是怎么学会这首曲子的?他练了多久?
……他为什么要弹这首?
李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那天的中午,他从行政大厅回去之后,他和晏温翊在临时办公室起了争执,幼稚又可笑的争执,也不知道到底争什么。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
李凑有些失落,他勒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他的意识慢慢回笼,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最后只能简短地凝缩成一句「世事无常」。
上一次是晏温翊看着他弹琴,而今是他看着晏温翊弹琴了。
他在玻璃门外站了很久,直到琴声渐止,李凑没有出声,默默离开。
晏温翊回来的时候,李凑低着头不看他,这一遭偶然窥见的事情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李凑心乱如麻,他想不清楚,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晏温翊倒是很随意,他随手搭在李凑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
“嗯。”李凑有点不自在,眼神在放在他肩上的手游移,他好像比原来更加局促了。
晏温翊扫了他一眼,把手从他肩上放下,从背后推了推他,淡淡笑了一下:“走,吃饭去,据说他们这的人今天好像过什么节吧……不记得了,去看看。”
李凑不想去,晏温翊真的很爱玩,也不嫌麻烦。
他们在外边的庭院里吃饭,老树早已没了生机,微微弯折的树干像一根突兀的脊椎,木木桌和木凳都是就地取材,尾端还连在树上,夜风悠悠清爽,空气中能闻到烤rou的香味。
晏温翊咬着吸管,酒ye晃荡的面儿上浮出一个个泡泡,他有一没一地和李凑说话,捏着个杯子身体朝外发呆,庭院里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晏温翊说得很大声,夹杂在各种各样的语言中便显得十分微弱,像漂浮在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他的眼睛很亮,不远处的篝火在他眼中栩栩如生地跳跃,明亮得几乎越出的火焰,仿佛热度也传到了这里。
女孩在篝火的前边跳舞,裙裾扬起漂亮的弧度,额上的坠饰,衣裙上绣着的金线,明暗交织的花纹,在火光中显现出鲜活如生。跳舞的女孩笑得妩媚,美丽,裙下小腿的线条柔和优美。
跳舞女孩的旁边,坐着三三两两个人,有的在打鼓,有的在吹弹一些奇怪的乐器。
李凑不知道那是什么乐器,但那股不断交杂的独特音色,宛如不远处篝火上舞动的炽热火苗,女孩的舞,演奏者手中的曲,好像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慢慢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热情推向极致。
篝火灼烤的炽热,酒ye冲上头的晕眩……李凑觉得有点热。
他想回头倒点水,发现晏温翊正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往这边看,他非常专注,李凑以为他在看女孩跳舞,朝边上挪了挪,晏温翊还是看着前面,他有点落塌,没那么有Jing神,眼神在篝火下有些迷离,好像是在看表演……又好像是在看他。
像只玩累了困倦的猫。
霎时李凑根本无法错开眼神,他问:“你是不是困了?”
“没有啊。”晏温翊懒洋洋地说,他一手撑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示意前面:“喜欢么?你刚刚看得很认真噢。”
……他是指什么?看谁?
李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晏温翊笑了一下,往杯子里又倒了点酒。
他的杯里早见底了,又添了些许。这里的酒醇厚,非常甜,像是用nai和蜜酿制而成,后劲相当大。再等到李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知道晏温翊喝了酒,但没想到他会喝这么多。
时间既晚,篝火烧得只剩下一点,餐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