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佛恩寺首座入魔,他心智不清,嗜血疯魔。但这世间只有两人知晓,其实他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像提线傀儡一样,一步步走向早已布下的戏台,一步步走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魔息并没有控制他的神志,而是径直掌管了他的身体,他的语言,他的一切动作表情。
隔着层层帷幔,他绝望地看着侍人燃上了曳禅花,又亲眼见证自己周身的魔息被触发,从而引动了诛灭剑阵。
如今,在闹哄哄的人群里,他却是又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那人一袭白衫磊落,举世称尊。但谁能知这层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狡诈狠绝的心肠。
他还在缓声与身旁之人耳语,脸上是与旁人一样的担忧,但那双眼睛……
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嘲弄与漠然。
“喻见寒!喻见寒!”
被囚禁在躯体内的灵魂在嘶吼呐喊,南箬目眦欲裂,喉中“咯咯”作响,却始终发不出一句自己的声音。
“噫——”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节,还不等他心中狂喜,眸中重燃希望,绝望的终审便残酷而决绝地落下了。
天际上下一白,霎时的耀光恍惚了众人的眼睛。
万剑归一,一柄巨大的,仿佛可开山破海的光剑带着毁天灭地的万钧之力,重重劈了下来。
人力之微弱,宫殿之渺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顷刻化为飞烟。
诛灭剑阵,只屠阵中jian邪。
淡蓝的结界霎时消散,留在众人面前的,只有被夷为平地的偈心殿,和早就灰飞烟灭,神魂都不曾留存的南箬尊者。
方才还惶急地叽叽喳喳叫嚷不停的僧人修士们,愣愣地拿着手中的法器,皆数失语。
“佛恩寺这回,怕是得褪层皮了”谢迟缓声叹道。
喻见寒的脸上是与旁人一般的凝重神色,但仔细看去,他的眸光却依旧温和,似乎方才只是看了一场好戏的落幕,其中不起一丝波澜。
仗着一丁点的修为,便自命不凡,以杀人为乐,肆意践踏他人的生命……
对于这种肮脏的虫豸,褪层皮远远不够,得拔掉牙,敲碎骨头,才能让它长点记性。
南箬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只见年轻的剑尊抬头看天,苍穹澄静浩渺,但他知道,那处盘踞着一只巨大而古老的,不可见、不可说、不可撼动的凶兽。
我知有神高坐云端。
但这天,该换了。
第24章 善因起(四)
佛门首座南箬尊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入魔,为诛灭剑阵所杀,其所居的偈心殿被夷为平地。这样的消息,犹如巨石砸入深潭,一时激起千层浪。
第二日便是佛恩寺的揭碑大典,几乎九州万宗的来客都齐聚于此。于是,宾客们亲眼见着佛恩寺一向寂静的内山,突然起了冲天的亮芒,随即,剑意威压如乌云压境、大雨将至一般,沉沉压上心头,让人喘不上气。
最后,是一声震彻群山的巨响,偈心殿覆灭的消息便这般在众人的耳语交谈中不胫而走。
佛恩寺是九州佛门第一寺。
九州各有一宗为尊,它偏偏就是独立于九宗的“第十尊”。如今,南箬尊者疑似魔修内应的消息传来,已经让许多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佛恩寺,究竟配不配再居高位,受人供奉?
谁能想得到,只不过是来观个礼,就能得到这一手的乐子。
常言道,痛打落水狗。
而对于佛恩寺的僧人来说,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比今天更难熬的,便是明天。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同时,命运悄无声息地落下了最后的痛击。
第二日功德铭的揭碑大典,彻底将他们的颜面践踏于地,敲碎了他们自矜自傲的脊骨。
次日,镇心钟响了七七四十九声,本该古朴静心的佛音,却笼罩在一层不可言说的Yin翳之中,仿佛有些迟滞呆板,像是年迈的老人在目光茫然地粗声咳嗽。
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最后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催促之意。
只见佛恩寺僧们硬着头皮照旧举行揭碑仪式,他们脸上的笑意微僵,尴尬地按部就班进行着仪式。
而看热闹的宾客带着略微的不屑讽笑在碑前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指指点点,投来嘲弄的目光。
僧人肤白,脸皮便更薄,在这种灼人的目光注视下,他们几乎成了烫水里泡着的虾,连着耳朵根都烧成了一片——
只盼着这该死的揭碑大典尽快结束,赶紧送走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四方宾客,他们好紧闭寺门,慢慢处理面前这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
偈心殿的断壁残垣还杵在那儿,每时每刻都像落在他们佛恩寺脸上的巴掌,狠狠地扇了个响亮。
急急地走完了过场,终于,他们到了最后一步——该为功德铭揭碑了。
功德铭上镌刻的便是这百年间,为三界众生立下赫赫功劳的大能修士们,每一个都是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