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眼尖手快地向谢迟献殷勤,而“穷得叮当响”的魔头本人,只能如坐针毡,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不吭声。
认错了认错了,正主在对面!
喻见寒却是轻掩住唇边的笑意,截住了店小二喋喋不休的话头,缓声点好了菜。
原本郁结的心情,在谢迟的筷子伸出去后彻底烟消云散,他只感觉自己的味蕾在一瞬间得到了极致的满足——贵是有贵的好处,就是无论什么菜,都做得恰到好处……
全桌就没有一个味道不好的菜!
可怜大魔头本也没尝过什么山珍海味,被关了千年,嘴更是能淡出鸟来,如今就像是掉进了宝窟的流浪者,懵里懵懂地就抱着了他从来不曾见过,也不敢想象的好东西。
一朝暴富,不过如此。
谢迟心情大好,筷子利索地忙碌着,眼睛满足地眯成了新月的形状,像是肥硕的猫懒洋洋地晒上了太阳。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付账的时候,数目巨大,让谢迟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垮了一座山……
不仅如此,不差钱的剑尊大人在掏出乾坤袋付账的同时,又吩咐店家定下两间上房。
“不用,一间就够。”喻见寒拿银子的手被微微按住,他抬头看去,只见谢迟注视着掌柜,手下却微微用力,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一间就够了。”
掌柜翘着八撇胡,眼神骨碌碌地从两人身上划过,又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眯眼笑了起来,殷勤道:“好的好的,一间,就一间。”
他麻利地寻着玉质房牌,一边多嘴地解释道:“客官放心,咱们符苑居的床啊,宽敞又舒服,包您满意!”
喻见寒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将手连同乾坤袋收了回来,等他整理好表情去看谢迟,却见那人丝毫不为所动,神色自若地看着掌柜寻着玉牌,好像刚刚被调侃的不是自己一般。
唯一的玉牌被交到喻见寒手里,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地上了楼,期间确实无一人开口。
剑尊大人脸皮薄,而脸皮厚的魔头正四处打量着周遭摆设,也没空说些什么。
再长的路终究也有尽头,磨磨蹭蹭到了房门口,喻见寒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打破沉默,却听谢迟先笑了起来,道:“好了,你进去吧,明日楼下见。”
“你去哪儿?”喻剑尊一下愣住了,他微微皱眉,“你没打算和我一起?”
谢迟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敛了点笑,直视喻见寒保证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睡觉的话,哪儿不能睡啊……”
他耸耸肩:“我不喜欢欠人太多,而且欠得多了,说不定就还不起了。”
喻见寒的眉头拧紧了,他哑声解释道:“我没想让你还……”
但不等他说完,谢迟却是漫不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踏着散漫的步子准备离开,他脸上又扬起了无所谓的笑,朝着喻见寒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喻剑尊,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也不用说得太过明白。如今我也跟你坦白了,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也做不了什么。你没必要花大代价来哄我、敬我……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监视好我,等我回去了,你也就自由了。”
你不用成日围在我身边,做这些违心的事情。
谢迟微微停顿了片刻,他看着那人拧得死紧的眉头,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勾着笑竖起三指,给那人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
“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以心魔立誓。”
喻见寒不过是担心他这个魔头为祸人间罢了,那他便用千年前世人最重视的心魔誓来保证,算是奉上了自己最大的诚意,想必这点,那人也能懂。
本来就是监视与被监视的敌对关系,为什么非要伪装成好友的模样?
有时戏演着演着,就容易当真——
而当真了,又最为伤人。
谢迟不再理会喻见寒的反应,他干脆利落地转身下了楼,红色衣角就这般消失在门外的街道中,像是灵巧的游鱼汇入了河湾之中,一瞬便不知所踪。
喻见寒一个人握着玉牌,站在房门前良久。他沉默着,长睫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许久,他终于有了反应。
像是一个任由孩童耍脾气的长辈一般,喻见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又缓缓勾起,他的神色淡淡的,却让人一时琢磨不透。
“真是……胡闹呢。”他轻轻掸了下手心的灰,慢条斯理地用绢布擦拭着手指。
地面上,不知不觉地落下了一小堆玉灰,而那块小巧玲珑的玉质房牌,早已不知所踪。
第4章 东妄(四)
离开了符苑居的谢迟继续闲逛着,没了喻见寒的跟随,就像身体中的激情被同时剥离了一般,他闹不起来,也笑不出来,只是慢慢地绕开人群,孤身走在自己的路上。
夜市要开摊了,灯火渐次亮了起来。本只是普通的火烛,笼在绚丽的灯罩里,便成了五光十色的模样,汇成了璀璨的沿街灯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