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齐早些年上过学堂,如今飞黄腾达,还是惯用毛笔。
他在背面缓缓落下了两个名字——程湫,文亭,写到文字时,他顿了顿,却还是将名字写了出来。
程湫会杀人么?为什么要杀人?还要在自己家的饭店杀人。
韩齐将程湫名字划去,安静地看着文亭二字。他第一次见文亭时,文钦在码头干活儿,那孩子来找文钦,他年纪还小,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码头的拥挤嘈杂,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包子。
赵成玉差点撞着他,说,哪儿来的小孩儿,走开走开,别碍事儿。
文亭仰起脸,看着他,说,哥哥,我来找我哥,你可以帮帮我吗?
他说得好乖,脸透着玉一般的白净,赵成玉愣了下,说,你哥是谁?
文亭说,我哥哥叫文钦。
韩齐眉梢一挑,笑道,你就是文钦的宝贝弟弟?
文亭眨了眨眼睛,握着包子,手指细瘦,看着瘦弱又乖巧。
这样的文亭会是那个果断利落的杀手么?
韩齐屈指在二字上缓缓摩挲了许久,扬声道:“来人,把三爷请过来。”
这一天是个好天气,文亭买了些糖炒栗子,油纸袋包裹着的,余温透过纸背,隐隐泛着栗子的香。
正当黄昏,残阳疏懒地笼罩着狭长的弄堂,文亭闻了闻手中的糖炒栗子,文钦很喜欢吃。这几天,文钦忙着帮派中的事情,早出晚归,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刚到沪地的时候。
文钦总是忙的。
早些年文钦忙于他们兄弟的温饱,后来在上海站稳了脚跟,文钦想着多弄些钱,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文亭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伸手,他哥哥再忙都会回头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往前走。
这让文亭喜欢又不喜欢。他喜欢他哥这么疼他,可又不喜欢文钦这样辛苦,他不想做个只能看着文钦生死间奔走的废物。
突然,文亭顿了顿,他听见了身后远远缀着的脚步声。他面色不变,好像没有发觉一样,甚至掖了掖裹着栗子的油纸袋。
对方跟得近了,文亭回头看了眼,正和那几人目光对了个正着,三个人,都提着木棒,见文亭发现,直接就冲他跑了过来。
文亭脸色微白,拔腿就跑。
第35章
狭长的弄堂里,文亭竭力奔逃,黄昏的光里仍透着余温,他呼吸变得急重,艰难地一起一伏,几乎要喘不上来。
他身后的俱是身强体健的青年,不多时就撵了上来,一棍砸下的时候,文亭仓惶闪躲,右手从弄堂旁柴垛中抓了根木棍,左手却还是紧紧攥着装满栗子的油纸袋。
他脸颊淌下汗,紧紧盯着面前靠近的那几人,声音发颤,“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脸上有刀疤,冷笑道:“问你哥去吧。”
说罢,手中拎着的棍子就砸了下来,文亭狼狈地挡了一下,转眼之间,几根木棍朝他袭来,裹挟着弄堂的风,让人脊背发凉。
突然,他左肩挨了重重的一下,整个人都颤了颤,油纸袋掉在了地上。文亭喘息着看着面前这几人,不过几记交手,文亭就敏锐地发现这些人下手虽重,可都不是冲他的命来的。
这些人身上没有杀意。
他们不是来杀他的。
心思几转,文亭飞快地思索着这些人的来路和目的,他哥说过,如今帮派社团间有人挑事,可有谁会想拿他来挑衅文钦?
要是真向借他报复文钦,还不如直接弄死他更能激怒文钦,远不是这样——除非他们根本不想杀他。
文亭看着面前的几人,冷不丁地又挨了一下,他踉跄了两步,靠上石墙,手攥着木棍,声音也在发抖,“你们今天要是杀了我,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哥能怎么不放过我们,嗯?”为首的刀疤脸嗤笑道。
文亭的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脸上一喜,大声叫道:“哥!”
那几人都变了脸色,霍然回头,巷子里空无一人,文亭却已经拐入了另一条弄堂,刀疤脸骂了一声,说:“追!”
文亭是朝着人多的地方去跑的,可还没等他跑出多久,肩上一痛,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上,脸颊也重重在地上擦过。
刀疤脸掐着他的后颈,冷声道:“跑啊,你他妈能跑哪儿去?”
他提起文亭的头,又狠狠砸在了地上,文亭闷哼了一声,头晕目眩,不多时,他整个人都被翻了过来。
他脸颊擦破了,额角也渗出了血,那张脸漂亮极了,狼狈里透出几分脆弱,饶是那几个凶徒,都忍不住看得愣了下。刀疤脸眯了眯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恶意道:“小白脸,长得真像个娘们儿。”
文亭喘着睁开眼,看着那个刀疤脸,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刀疤脸竟仿佛从文亭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丝凛冽的杀意,他定神才看时,面前少年嘴唇都在颤抖,恐惧得要命。
他皱了皱眉,思索须臾,扬手就是一巴掌冲文亭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