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居奇听着花间照的俏皮话,却全然笑不出来,他看着宣亦辰重新进了书房,低着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
宣亦曦见宣亦辰踏进自己的屋里,自嘲地放下酒坛子笑了,“怎么?忍不住要来取我的命了?”
宣亦辰并未被他激怒,只是自顾自的撩袍坐下,“亦曦,我并非你们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哼,现在说这些,你以为我会信吗?”宣亦曦认命的叹了一声,神色凄惶道,“二哥,你要将我如何都无所谓,只求你放过大哥就行,大哥没有野心、没有后台,更是你同父同母的孪生兄长,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善待大哥,给他良医良药,让他安心快乐地过这一生。”
宣亦辰笑着摇头,“我以为这件事,你会更加乐意代劳。”
宣亦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能做到我说的条件,我可以放你和大哥远走高飞,但要你们此生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隐姓埋名的过活,你愿意吗?”宣亦辰将那几乎喝空了的酒坛子拿起来丢在一边儿,替宣亦曦斟了一杯浓茶,“酒是穿肠毒药,你还是少喝点比较好。”
宣亦辰和宣亦曦长谈了近一个时辰,没人知道这对兄弟究竟说了些什么,然而当宣亦辰出来后,先着人将宣亦曦关进了天牢,接着就连幽禁于”思过堂”、和这场争斗毫无关系的宣亦郁,也被一起下了天牢。
太子谕令:废太子蒙羞皇室、四皇子野心可耻,明天午时游街斩首。
待到天色熹微,和宣亦辰比耐性的人终于坐不住了,那老将带着一众人马前来劫狱,宣亦辰早有防备,天牢附近堪比铜墙铁壁,他们进得去出不来,完全变成了瓮中之鳖。
等到浴血奋战杀将出来,早已折了大半的人马,宣亦曦紧紧抱着宣亦郁,拿着长刀在四周混乱中砍杀开道——
宣亦辰在城楼上裹着明黄纹龙披风,冷眼看着底下的厮杀,一旁的骆秋棠不解道,“殿下,为何不多派些士兵呢,何必跟他们继续缠斗?”
“因为我要亲手解决他们才能放心,拿弓来。”宣亦辰接过了手下递来的弓,他摸了摸那支特制的箭羽,眼里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搭弦满弓,将那白翎箭破风射出……
场内的厮杀混乱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愕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这场争斗已经彻底结束,再无意义……
宣亦曦到死都紧搂着宣亦郁不撒手,那一枝白翎箭穿胸而过,将两个人的身体钉在一起,紧密相连。
“逆首已死,凡弃械投降者,不杀不罪。”宣亦辰望着东方升起的一轮火红朝阳,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明黄披风被晨风掀动,那一抹立在城楼上的身影沐浴在日光下,居然给人一种无比心折的臣服感。
骆秋棠带头跪下,高声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唿声盖过了兵器落地的声音,这一场夺嫡之战,在这朝霞血染的早晨,圆满彻底地画上了浓重的最后一笔。
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死透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混乱的战场上。
*****
柳居奇不肯再见宣亦辰,只是听说宣亦辰亲手射杀了宣亦郁和宣亦曦,一箭将两个人穿胸而死……听说宣亦辰为风岚帝和皇后合葬,在皇陵守孝披白七天……听说宣亦辰则良辰吉日,承天之大统,顺利登基称帝,年号启泰……
眨眼已经到了盛夏,不知道是因为水榭阁太凉快,还是他的心太冷,柳居奇觉得这个夏天没有到来似的。
花间照半月前就离开了,永远都是那么来无影去无踪。
小乱还是尽心尽力地伺候柳居奇,总是劝着他体谅宣亦辰的为难处,说起来容易,柳居奇却没办法忘记,他每夜每夜闭上眼睛,都是几个人初遇时的欢乐和美——在”洛神阁”的一番交谈,宣亦郁笑着说柳居奇是自己的知己,两个弟弟都是呆鹅,在”食为天”谈笑吃喝,在凤城街头选拔第一楼,在皇宫里整蛊章露馨,帮宣亦郁熬药,和宣亦曦在假山上喝酒……
往事历历在目,皇宫还是那样的皇宫,却物是人非,更加让人凭生悲凉。
柳居奇无法面对宣亦辰,尽管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发,宣亦辰的确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就是放不下,曾经那些至交和欢笑,被冰冷的皇权和无情的箭羽一一射得粉碎。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选择了站在宣亦辰身边时应当承受的一切,重的让人连悲伤都觉得奢侈。
小乱知道柳居奇不快乐,但柳居奇正常的吃饭睡觉,说话也一如以往,丝毫看不出不对劲儿的地方,除了那一双失去了灵动的眼睛……
宣亦辰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站在远远的地方,透过那一方狭窄的窗口看着柳居奇,他叹了一声,正打算跟随侍离开,小乱突然从水榭阁里头跑出来,高兴地唤道,“皇上留步!柳哥哥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