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三日来不知是因为那跛足大夫医术真的出神入化还是张淮靖的禁欲收心起了作用,亦或是二者相辅相成,张为江的病情居然有了好转的征兆。虽然一天总有半天多是昏沉沉地躺着,但咳嗽渐轻,人也不再总是发着热。张淮靖自然把这一丝生机当成了救命的稻草,盼着父亲能就此痊愈。
他顾得了这头,便失了那头,眼瞅着梓帛对自己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张淮靖若是在书房,他定在别处待了,若是张淮靖去了别处,他就跑到书房自己一个人临字看书。总之,端的是一副有你没我,不共戴天的决绝样子。
这日傍晚从望北楼处又送来了些糕点甜羹,忠伯像往常一样拿了新的吃食,便把上次留下的食盒还给跑腿的伙计。他一路往梓帛的内室走去,却被张淮靖在半途截走了手里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少爷拿了东西给那人送去是图什么,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莫说他在这府中各处总会察觉到一些让人疑心的痕迹,就单看这两个血气少年偶尔眼神碰撞在一起时溅出的火星儿,差点就烧着了自己干活用的鸡毛掸子。他不是没有暗示过张为江,可病中的老爷却似没听懂般并没有什么反应。忠伯这人本就不是那兴风作浪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在这府中一做就是十几年。既然张为江装聋作哑,他便也把自己当了睁眼瞎。他想,可能这人活着越是心高气傲想要凡事里个规矩,弄个明白,日子反而难捱。不如稀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张淮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他现在一心就只想着拿梓帛喜欢的东西作由头来把人哄好。张淮靖拎着食盒满院子乱窜,最后在庭院一隅看见了坐在石凳上发呆的梓帛。他仰着头,眼睛不知在看向何处。身前身后满是清香袭人的江蓠,现已是夏末,这花儿似是要把人吞了般开得轰轰烈烈,不管不顾,更衬得梓帛形单影只,惹人心疼。
“你馋的东西到了,”张淮靖走过去,把食盒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没话找话似的道:“怎么坐这儿?贪凉仔细生病。”
梓帛闻讯看了眼张淮靖,又瞅了眼那食盒,说道:“病就病吧,劳烦少爷再把那跛足疯子请回来给我也瞧瞧,看还能开出什么贫嘴恶舌的方子来。”
虽然他张嘴便是不中听的话,但好歹没有再同前几日那般见了他拔腿就跑。张淮靖知他心里气儿还没消,便没有搭茬,而是弯腰采了一把那白色的花儿拿在手里,单膝跪在梓帛身边道:“这江蓠又称蘼芜,你故意挑这里坐着,定是想说我早已成了弃妇,是不是?”
他见梓帛不解,故意用哀怨的语气念了首乐府诗出来:“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那话儿不相如。”
梓帛听他哀怨得一本正经,忽又冒出个下流词儿,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架子散了便再难端起来,只好亡羊补牢赶紧板起脸道:“你少来卖惨,到底是谁弃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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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靖赶紧趁着此刻对方面色稍霁把人搂住。梓帛挣扎着要走,张淮靖哪里肯依,用强把人留在怀里,轻轻道:“好云儿,莫要气了,就让我这么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半晌,俩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此刻霞光璀璨,似是有意要为少年们的拥抱铺上些让人难忘的底色,而晚风则化作一双红酥手把他们连同那开至荼蘼的花儿笼在了一起轻轻抚慰着。张淮靖趁机偷着用梓帛身上独有的气息填补了那日梦境里的味道,好使脑子里那撩人的画面更真切一些。
怀里的人似乎终于被自己捂得软了一些,闷闷道:“罢了罢了,算我欠你的,不同你生气了。”张淮靖听了,心下豁然开朗,他捧住梓帛的脸,追问道,“当真?”
梓帛嘴角上扬,面上却故意翻了个白眼,“就当我诓你好了,懒得伺候。”说完拎起食盒朝自己的内室走去。
张淮靖便当自己已经哄好了人,心情无比松快地去了书房。虽然做了来年不去考试的打算,但左右不能与梓帛亲热,大把的时间除了看书似乎也没有什么旁的能用来打发这漫漫长夜。直到后半夜,梓帛走进来才打破了一屋的寂然,他把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放在张淮靖面前,问道:“饿不饿,我的松子露分你些。”
张淮靖觉得梓帛的神情同往日似有些异样,本想要问他一句却被眼前这滑润香甜的松子露恍了心神,不由得脸上一红,身下发热。
“脸红什么?”梓帛不解地伸出手来摸上这人的脸。
张淮靖用调羹搅拌着这让人心痒的白稠,到底没忍住,就把那晚自己做的春梦巨细靡遗地告诉了梓帛。说到一半,对方眼睛里就闪出了泪花。
梓帛边笑便揶揄道,“你秉性温良还意yIn到这个地步,要是有朝一日转了性儿学了坏还不得活剥了我?”
张淮靖说到最后,连梦中那坦露心迹的情话也复述了一遍。梓帛听了,泪花不知怎的成了泪珠,再来就成串儿地掉了下来,吓得张淮靖忙用衣袖同他擦去。半晌,听见梓帛喃喃自语道:“庄生晓梦迷蝴蝶,若有的选,我宁愿做你怀里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