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定,得天子二十余年治国有道,朝政浊腐沉疴渐清,颇有中兴之势。
只是近来朝中不太安稳,只因皇帝老爷偏宠梅妃阮氏之子唐王千岁,唐王年纪尚小倒也动摇不得东宫根基,可是凡事讲究防微杜渐,如此下去恐非不妙。
朝堂之事暂且按下不提。倒是市井勾栏里头传出件奇事。最是洁身自好的寿康侯卫峰卫侯爷居然不声不响地从南风馆迎了位小倌入府,一时间不知丰富了多少人的饭后谈资。
卫侯爷年轻时堪称京城里头排得上名号的俊俏公子,即便如今三十六七的年岁,在一众大腹便便的王公重臣里头也是风度翩翩,端的是朝臣的门面头脸。此刻他微醺地斜倚在自家榻上,透过绿枝南窗细细地打量着自己新纳的男妾。
那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面皮白净身量修长,他不知道有人在窥视,只是拿起书又放下,颇有些心神不宁。又过了一会,他仿佛冷静下来似得,走到桌前,细细地蘸墨提笔,竟是慢慢地练起字来。
他这般年纪其实已经偏大了,多数好南风的权贵只喜欢那些身量还没长开,嗓音柔亮,面目难辨雌雄的少年姣童。待得变声抽条,便是给笔银钱遣出府去的。哪里像卫侯爷这般,反倒将这么个年纪不上不下的玩意弄进府呢!
卫侯爷最爱他这般舞文弄墨笔画丹青的沉静模样,好似不知世间忧愁,不慕权势铜臭的出尘人物。当初自己只远远地挑帘一眼,偏见了他倚在高楼栏边目空一切的样子。就是这一眼,卫侯爷忍不住眉间一跳,小倌白玉便在寿康侯心上扎了根。
半醉半醒间,美侯爷卫峰不禁讥笑出声,心想勾栏柳巷里出来的货色哪里又算得上干净出尘?自己多半是魔怔了,心里头又颇有些看不上。
再看那人,端的是面如冠玉眉清目明。若是生在好人家,此等容貌才情,多半享尽爱宠一生顺遂。不想沦落风尘,再俊俏奇才不过徒惹人感慨世事难全罢了。
脑中又浮现出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点滴,卫侯爷终是闭目轻叹一声,内心深处渐渐柔软——自己已过半生,却半生坎坷未曾真正顺心。好容易遇见个得意的人,只当这是命中荒唐且容自己轻狂一回吧!
岂知心心念念间一语道破,日后果然是荒唐一场,真真假假镜花水月,此处暂且不提。
先前说到那唐王千岁,和这小倌白玉一样年纪却是同人不同命。他母妃是盛宠不衰的梅妃阮氏,江南烟雨水墨画就的清丽美人,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位分虽不比正宫和两位皇贵妃,却是君王十数年心尖尖上的人物。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母子俩一同倍受皇恩。朝中隐隐担忧东宫不稳,也不是全无来由。
许是皇帝爱煞了梅妃那名动天下的一舞,爱子唐王名讳萧惊鸿,表字元珍。人如其名,父皇母妃无不视若珍宝。这小唐王出身皇家,却最是厌恶帝王权术政治朝堂,每日只喜欢写字弄画逗鸟观花一派闲散王爷样。
他这般惫懒无为,使得忌惮他深得君心的太子靖王之流略为放心。料想父皇最是勤勉兢业,唐王如此做派,必然不是继承大统的好人选;不料上意难测,唐王醉心左道,皇帝也不忍苛责,恩宠喜爱竟盛于从前!如此一来,倒有几分难以琢磨了。
小唐王却不肯废脑筋琢磨这些,他生来天之骄子,身份尊贵;又兼之才思敏锐诗画双绝,再加上他青葱少年正是无比的好颜色。提起他,真是世上头一份的风流人物,天地间再难得的清贵好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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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萧惊鸿不过投了个好娘胎,还诗画双绝?当年的淮南王萧臻那才叫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雪狼,你说他是怎么”
“宫廷秘辛,慎言。十一,叫我九哥。”
“我偏不!墨雪狼!墨雪狼!!墨雪狼!!!”
“你又发什么疯呢。”
月色下,只见两个人影在隐秘竹林里私会。一个戴着兜帽隐约可见些少年模样;一个看身形是二十五六的青年,却是发须皆白,又着一副黑色面具瞧不出面目,甚是诡异。
那少年模样的终是受不住对方的冷淡,主动拉住那人手臂轻轻摇到:“你我大半年未见,怎地如此生分。雪狼,你知道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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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子仿佛习惯了对方的任性和小孩脾性,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像长辈一般说道:“十一,你也不小了,出门在外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任意妄为。”]
那少年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着他,问:“雪狼这次会在京城里待多久?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呢?”
“一切听从宫主安排。”男人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对方的手。
“宫主宫主宫主!你只知听命于他,你可知我”少年突然变得委屈,他有好多话想对眼前人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会说道,“不管我们身负何种重任,为宫主分忧也是应当。毕竟他有恩于你我。”
“救下我的人是你,养大我的人也是你,与旁人有甚干系!”那少年心中愤恨却难以言说愈发情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