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文想起莱文家的小少爷和那个死在枪下的黑人女孩,他叹了口气,提姆也跟着叹气,“照顾弟弟是阿姨生前最后的要求,我却没有做到,女主人那时从我手里夺走他扔进河里,我只能哭,哭到女主人走了我才敢跳进河里找他,我找了很久很久,最后在下游找到被撞破了脑袋浑身冰凉的弟弟,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死了,只差那么一点。”
“他活下来却摔坏了脑袋?”波文猜测着,提姆摇摇头,“他不是摔坏的,男主人后来知道这些,毕竟是自己的孩子,阿姨的死总算让他对弟弟有了那么点善心,他让我们救弟弟,可惜我们既没有医生也没什么药,弟弟的脑袋是烧坏的,我守了他好几天,他才不再发高烧。
“或许主人的善心不止这么一点,尽管弟弟傻了,他也算平安长大了。只可惜,即便是在一起干活的黑人也不全都是善良的人,他们会抢弟弟的食物,欺负他把活推给他做。”
提姆抬手在波文头顶附近比划,“他个子很高,大概比班长你还高一点,但也很瘦,光着上身坐在那里能看到肩膀两侧的骨头。”波文想起以前每天夜里硬塞进自己手里的牛nai,还有少爷不时捏着自己手腕发出的抱怨,好像活该被人嫉妒啊。“提姆,你是为了弟弟才来参军的吗?”波文听得出来,提姆跟那个弟弟关系很好,或许是嫉妒自己跟宾一起逃了出来?
“不是,”提姆低头,用热水暖热的手掌揉搓自己的脸颊,“我跟弟弟的关系没那么好,小时候还行,后来他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就让人烦了,尤其是我认定他是白人和黑人生下的孽种以后。”
那家伙小时候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跟在人身后,后来越长越高,就像春天抽条的树苗,被风一吹就左右摇摆,看着又傻又可怜。提姆不愿意多回忆,“我爸爸妈妈常年劳作身体不好,早早就死了,然而主人却说我们的债务欠得更多,为了还债、活命我不停地干活,从早到晚,甚至愿意去主人领地边上的一个庄园干活,那个庄园附近很危险,说是有野狼,但是那儿的人挣得多。”
提姆哼笑一声,“即便挣得不多,哪天被野狼吃了也比那么活着好。”接着他又开始叹气,“其实也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顺利,我那个弟弟确实傻,傻到跟着我一起去了那个庄园。
“我逃出来的时候也很突然,上个冬天很冷很冷,野狼群没了食物很可能会来偷袭,庄园里的人商量着过几天就要去打猎驱赶它们,结果饥饿的狼群等不了那么久,当天晚上就来了。”
像是回忆起什么,提姆浑身颤了一下,“房子总比我们住的棚子坚固,狼都是机灵鬼,捡弱的容易的吃。我们都是被哭喊声吓醒的,按理来说像我们这样常年劳作的家伙是不太会怕狼的,可是那天晚上的狼好像没有尽头,数不过来的绿眼睛,全是野狼,那群畜生冲进来咬着人就撕下一块大嚼,所有人都在跑,惊醒了房子里的人,他们也不出来,拿着枪在房子里,管你是人是狼先打死再说。”
狼来得太突然了,当提姆还迷迷糊糊地时候就被弟弟拉着疯狂地奔跑,身后野兽粗重的喘气声就像是喷在他的后颈上,两人仗着身强爬上树,几头狼在树下等了一阵,才跑开去追别的猎物。
在冷风里吹了几个小时,快要冻僵的时候,狼嚎才逐渐消失,兄弟俩小心翼翼地爬下树,等待他们的却是庄园看守的毒打。弟弟比提姆看着壮不少,制服他时看守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提姆看着被压在地上捶打的弟弟,天光大亮,红色的血迹顺着黑色的面孔留下,他的眼睛看着提姆。
“我逃跑了。”提姆绞着双手,“我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我害怕看守的毒打,却更害怕他继续拖累我。我是逃跑的奴隶,只要被人抓住,不是打死就是继续给他们干活,于是我就走树林,遇到野兽就爬上树,有猎人的木屋,就偷些衣服和火柴,住上几天再继续逃命。直到我遇上军队,我之前躲着看了好几天,确定能吃饱不会压着我一个劲干活才来的。”
“那……我们,”提姆打断波文的话,露出难看的笑容,“是我的错,我看到你们会认字,身体那么壮实,还是兄弟两个人就在嫉妒。为什么不是我,不是我和那个傻子,可我也知道打不过你们,只好用话恶心你们,看到你们不舒服我才能舒服。”
提姆是个好人吗?他丢下弟弟逃跑,偷东西,还恶心他们兄弟,不像是个多么好的人;那么提姆是坏人吗?他一出生就是奴隶,家人早死,每天辛辛苦苦地劳作,还险些被狼吃掉,后来参军又救了波文的命,也算不上是个坏人。
“你啊。”波文叹了口气,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想起提姆的肩伤,手就落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知道错就好,我回去跟安东说说,让他也跟你道歉,他之前训练的时候也一直挤兑你。”波文站起身端上饭盒,提姆在他背后脸上有些尴尬,“我知道,我之前那样对你们也不对,在班长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跟安东还因为这事打过架。”
波文撩开帐帘正准备出去,听到这话又转过身来,“你们!”他放下帘子走到提姆身边,“你们居然打过架?知不知道军队里打架很可能被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