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安娜丽莎才踩着躲在云层中的太阳洒下的熹微晨光走回卧室。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困乏,却毫无睡意,她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蹭乱了枕头被子。“嘶,”被锐物划到的痛觉让她猛地坐起,安娜转身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才从枕套里抽出一张卡纸。仔仔细细地叠成四折,带着她常用的香水味,是安娜自己喜欢用的卡纸。
卡纸里只包着一句话,“安娜,等我。”安娜颓丧地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铺里,她咬着嘴唇,嘴上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双手举着卡纸在面前拉近、放远来回几次。
等你?等你什么呢,等到你死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还是等到我结了婚,等到你打完仗回来找我?她捏着卡纸喃喃自语,“宾,你哪来的信心,所有人都会按照你和你哥哥的设想继续下去呢?”
尽管嘴上冷静,安娜丽莎却迅速地爬起身下床,她蹲在靠内侧的床头柜前,从第三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带锁的铁盒,再把卡纸折好放在最上面。那下面,还有风干的野花,是宾做得;只剩脉络的树叶,送给她之前宾做坏了好几个;漂亮的小石头,安娜和宾花了一个暑假都在捡和打磨它们;几颗并不圆润的粉色珍珠,上次大家一起去海边,宾捡到的贝壳里开出来的,好一些的他都挑出来给了她。
安娜丽莎靠坐在床边,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又一一放回去。等收拾好东西锁上盒子塞回抽屉里时,窗外天光大亮,还有鸟鸣声扰人,她挠着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爬回床上,缩进被窝里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波文端着一碗热汤掀开帐帘,“提姆,醒了吗?”行军床上因为麻药昏昏沉沉的家伙无力地晃着完好的那只手,“班长,我还好,就是肚子快饿死了,”话还没说完,随着波文走近他抽动鼻子,“你这家伙,距离早上吃了两次,现在就又饿了?给。”
波文把饭盒递给他,提姆正要接住,他又收回手。“还是我来吧,你伤在胳膊,别把炊事长好不容易给你加的餐都洒了。”提姆绞着手嘿嘿一笑,“班,班长,谢谢你啊。”波文摇摇头,“吹一下再吃,还挺烫的。”“哦,哦好。”本来还准备说些什么,波文一勺汤菜摆到嘴边,提姆想也不想大口吃下,被烫得直吸溜冷气。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伸出大拇指,“炊事长真厉害,这汤比今天的早餐还好吃!”波文想起早上油腻腻的麦粥没说话,继续舀起一勺喂他。或许是从小所处的环境,让提姆养成了着急的性子,波文取菜的时候他也会张着嘴等待,像只嗷嗷待哺的幼鸟,就是丑了点。
两人一个喂一个只顾吞咽,不过十来分钟就吃光了菜,提姆接过饭盒,唏哩呼噜地喝着热汤汁。吃完,他舔着嘴放下饭盒,打了老长一个嗝,惬意得整个人溜进被子里,波文习以为常,他开口问“提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第一次见我们时,那么敌……嫌弃我们吗?”
提姆刚想起班长还在旁边看着,就听到对方的提问,他猛地坐起,却因为后劲又开始不停地打嗝。波文起身给他弄了些热水来,喝完水提姆单手握着杯子从杯沿上偷看他,“好点了吗?”波文准备站起来再给提姆倒些水。“诶,诶,班长你别忙了。”提姆拉住他,等波文坐下,提姆又冲着他讪讪地笑起来,“嘿嘿,那个,班长那是我不对,我向你和你弟弟道歉。”
波文摇头,“我弟是有点生气,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我们之前也不认识,为什么你会那样对待第一次见面的同胞?”提姆收起笑容,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表情,像是羡慕、嫉妒,又像是难过、懊悔。
“班长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波文回忆着,“我记得也是南方?”提姆没有受伤的手握成拳,“对,跟你们一样来自南方,但我在的地方比你们更向南一些。我的父母、祖父母还有我父母的祖父母都是同一家的奴隶,在我周围还有很多奴隶,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
提姆描述的环境跟波文十几岁以前生活的并无区别,要不是少爷……他低下头,陡然想起,自己逃跑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到老爷的处罚,可是老爷那么爱他,应该不会有事吧?波文听着提姆讲述自己的过往,心里却悄悄分出心思为自己的愧疚开脱。
“你也了解的,在那种地方,我们从出生到死都在为白人干活,肤色就是罪过,大多数人甚至活不到老死的那天。要是一个孩子从黑色的肚皮里生出来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即便他的父亲有可能是这家的主人之类的,这孩子也不会多好过。我以前有个弟弟,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姐妹,在我们那里他被所有人叫杂种,可是孩子有什么错呢?”
提姆想起那个孩子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就想笑,可他本身就是个傻子。“我弟弟的妈妈本来有个丈夫,因为想带着妻子逃跑被主人抓回来,打死之后就扔在棉花地里当肥料。”
听到这波文不禁瑟缩,在他幼年的记忆里,波克庄园里也有不少这样消失的生命。“弟弟的妈妈因为长得还算不错,被主人留下来,当天晚上就在我们住的棚屋后面……Cao了她,她哭喊的声音吓得我从梦中惊醒,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