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布特!”“爸爸!”不同音色的两道女声同时响起,艾布特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感觉到疲惫,他才脱力般地放下胳膊,看向自己的妻女。“你们下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们暂时不要下来吗?”
只听到鞋跟与楼梯接触发出的急促声响,安娜丽莎先母亲几步跑到了雷吉诺德身边,纳吉莎走在她之后,毫无贵妇风范的高声叫嚷着“下来干什么?不要下来?艾布特·波克,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难道要等到你把我的儿子打死了,再下来给他收尸吗!”
即便不用走近,雷吉诺德的状况也令他的母亲又心疼又愤恨。纳吉莎看到自己的儿子无力地依靠在墙角,头发凌乱,面颊上有一整块青紫,白色的衬衫黏在身上,隐约能看到十来处青紫,大多数都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安娜丽莎跪在弟弟身边,哪怕是轻微地碰触他,就能让昏沉沉的人疼到发抖,“妈妈。”她手脚无措,只能带着哭腔回头叫喊母亲。
“啪!”纳吉莎眼中含泪,上去就给了丈夫一巴掌,“艾布特,只是两个奴隶而已,那就是两头畜生。但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的要打死他才能解恨吗?保罗,保罗,快点给我滚过来!”纳吉莎高声叫喊着老管家,匆忙组织人手,把雷吉诺德抬上楼准备医治。
她根本不敢回头看自己的儿子,只需两眼,纳吉莎就只剩下抹眼泪的份,安娜丽莎跟在母亲身后,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她匆匆向父亲那里瞥了一眼,眼里的情绪,让艾布特浑身一颤,回过神来。
拐杖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后退几步才靠住椅子坐下,脸上的红热仍清晰不已,手臂的酸软无力更是让艾布特胆寒。他抓着脑袋两侧的头发,又是摇晃又是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会像是疯了一样,用实木拐杖去殴打自己的儿子?用这种东西打人,常年劳作的壮劳力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他本就体弱的儿子,“我都干了什么?我这都是干了什么啊!”
雷吉诺德伤得太重了,当仆人们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他仍会因为伤处受到挤压而颤抖。家庭医生被纳吉莎一遍遍催促着跑到他床边,剪开雷吉诺德身上快要和伤口黏在一起的衬衣,露出了这具苍白的躯体。
这些由父亲造成的伤痕遍布雷吉诺德的身体,道道隆起泛着紫色,而更不幸的是,他身上裂开的伤口处掺杂着许多来自榉木拐杖的木刺。那些褐红色的凶器碎片和血ye的颜色太过相近,医生不得不凑得很近,几乎将面孔贴在雷吉诺德身上,才能用镊子挑出木刺。
这个饱经伤害的年轻人闭着双眼,显然已经陷入昏迷,然而眼皮的起伏预兆着他在黑暗里仍然恐慌着。“雷哲!”安娜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害怕自己的哭声会惊扰到弟弟。然而只需要看一眼弟弟身上的情况,她就只能靠死命地咬住嘴唇才能不哭出声,这些都是因为她一时犹豫,让弟弟一个人承受的后果。
纳吉莎无法再继续在儿子的房间里待下去,她依旧姿态优雅的走出房间,唯有关门的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不过片刻,楼下来自女性的喊叫就响彻了楼上楼下,如狂风暴雨般愤怒的责骂和哭喊一同涌向那位“好”父亲,艾布特。
近三个小时匆匆流过,家庭医生总算是处理好了雷吉诺德的伤口,安娜可怜的弟弟除了脖子和双手,几乎全身都被缠上的绷带。医生转过身对安娜嘱咐到“我给雷哲打了镇静剂让他能好好睡一觉,接下来他可能会反复地发烧,但退烧针这时候打效果不会太好,最好安排人给他物理降温。总之……多注意点吧,我会在这里呆到晚上,这会先去配些药给他喝,安娜你,多看顾点你弟弟。”
安娜接过仆人递来的水盆和毛巾,对医生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到弟弟床前。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核,仅透过缝隙看到弟弟的样子,她的泪水就再次汹涌而出。只是这时候,无论是雷吉诺德还是宾都不能帮她拭去这些晶莹的水珠了。
止痛针和镇静剂让雷吉诺德在痛楚中获得片刻安宁,他闭着眼却听到了波文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少爷,少爷,少爷!”吵得人心烦,他可是个伤员,就是因为这个声音那恼人的主人,才被父亲揍了一顿的。
波文明明已经逃走了!雷吉诺德察觉到异样,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庄园屋后的草地上,腿上掉了一本书,五月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荫,投射下斑驳的Yin影,而波文正蹲在他面前,为他遮蔽阳光。“我这是怎么?”雷吉诺德惊疑不定地喃喃自问,波文递上水壶,“少爷我看您是有些晒过头,中暑了。刚才在树荫下休息,没一会儿就开始做起了噩梦,我这才叫醒你的。”
是这样啊,波文说他做了噩梦,而醒来的雷吉诺德却已经记不清梦见了什么。他甩甩头,将冷汗淋漓的错觉扔出脑海。蝉鸣尚且微弱,雷吉诺德叫波文坐在自己身边,而他则靠在对方的肩上。抬头看去,安娜和宾正在另一侧的树荫下漫步。
这两个人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只见安娜蹦蹦跳跳地围着宾转了个圈,宾的眼神追随着她浅蓝色的身影,脑袋不断地来回转动。断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