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幻化成一盏灯,黑夜这头猛兽悄然蛰伏,程景颢睁开了眼。
遍地硝烟狼藉中夹杂着微腥的风。桔梗岭地处高处,立于公羊道之巅。
起伏不平的山地里是最容易起风的,随着高度增加风速也就越大,尤其是今天这么一个Yin天里,公羊道和桔梗岭上的风速差距也愈发明显。
林雨蹲在土坡上给一个躺在土坡上的年青士兵缠手,斑驳的剑柄和那只血rou模糊的手掌被粗布一圈一圈的包裹了起来,直至到死,利剑也不会滑落手心。
“将军将军将军将军”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先是那个稀泥混合血水结成黑乎乎一块的年青士兵,再是林雨的声音,再是其他人的声音。
或坐或蹲或倚靠在枪上,血rou模糊,面目沧桑。战至此时,这只只剩百余人的轻铠士兵无一不身负创伤,无一不是Jing锐。
穷途末路之际,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唤一声“将军”,确认他们的主心骨还在,旁的再没有多问。
“林雨。”林雨皮肤黝黑,鼻骨削露犹如刀脊,眼神黝黑明亮,离得近了可看到上下眼皮的丝丝细纹,生就这么一双鹊眼。
他小跑着跟在程景颢身后视察兵士,此刻他抬头挺胸比将军更像个将军。
程景颢右手握在腰间剑柄上,穿过层层伤员士兵中,频频对着大周这支最勇猛的战士点头鼓励。
“林雨,清点人数武器火石。”穿过队伍的尽头到达高地,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将军下达了今天的第一个命令,开口发出了今天的第二道声音,声音嘶哑却也雄厚有力,全然不像是一个饿了两天滴水未进的人。
林雨顺着这位年轻将军的视线望去,是一根枯黄的干草,随着山顶的大风左右摇摆。
他没有多想,领命即走,十几天前桔梗岭上漫无边际的枯黄杂草是他脑子里唯一想起的东西。
若能有个比喻,这坡杂草就是他们这群人的象征,再怎样坚韧不拔依旧会被锄的干干净净,那唯一仅存的一株风中摇曳只是一个例外。
战鼓擂起,风雨怒号震天的响声。桔梗岭下方,公羊道东侧,军队如蜿蜒长蛇,黑衣轻铠缓慢向上移动着。
“公羊道”如其名,分为东西两侧。东道的黑铠士兵在一战将的带领下井然有序不慌不忙的向桔梗岭移动。
西道的红铠衣甲晋军擂起了战鼓,吹响了号角。
“咚!咚!咚!”那鼓声犹如与天高与地齐的神只,从浩瀚天际奔涌而来。
程景颢望着这个青年坚毅挺拔的背影,心中那点儿彷徨早已无影无踪。
前路未可知,或生,或死,这个青年眼睛依旧清亮有神,带着仅存的百十号人拼尽全力求得最后一条生路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目标。
头戴雪盔的英俊将军将战矛插于地面,尘土飞扬,传来他的声音,“程景颢,速速归降,饶你不死。”
眼前的局势再明了不过,他们被放弃了,或者说是背叛。
大周朝的统一战骑,黑衣Jing铠。东道的队伍事实上几天前就在下方徘徊了,直到现在依旧没什么表示,没有支援,反而挡住了这只百十人队伍撤离的唯一道路。
桔梗岭地处高势将东西两道尽收于眼底,可西道的晋军摸不清东道大周军队的动向决不会轻易上前,三方处在僵持之中
浑厚战歌响起,这个僵持局面即将被打破。
“重任在肩枪在手,Jing忠保边关。将军百战多,淬火炼利剑。”
桔梗岭上熊熊大火燃起,焦黑的泥土尸油气味刺鼻难闻,公羊道上的两方兵士傻愣愣地看着消逝在冲天大火中的战歌。
“命途维艰似花海,谈笑凯歌还。”战歌断断续续,毫无音律可言,浸染着血染成的江山,苍凉,悲壮。
鼓声停,鲜血飞溅。百十来人的小队跟在程景颢身后折戟催马,一声怒吼回响在天地之间。
驻守西道的追兵发起一声号令,百十人的队伍淹没在穷追不舍的兵马之中。
铁枪挑起,斩刀,落下。所有人重复着一个动作,利剑所到之处,残肢断手阻不了其步伐,削铁如泥的利刃硬生生地打开了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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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追是不追?”传令的兵士毫不掩饰其眼神中的敬佩。
七彩光线只照在英俊将军的赤铜铠甲上一瞬,随后便隐去。天空中乌云密布,倾盆而下的大雨席卷上北方大地,远处雾霭沉沉,桔梗岭上最后一丝火焰在这一天末尾明灭与天地之间。
“收兵!”6
五年后。
盘旋的阶梯蜿蜒向上转了几道弯之后直直向上走去,穿过铁栅栏,那里是天楼,自成一方天地。
架起的一根根竹竿上空无一物,从这头望向那头,密密麻麻了无边际,纵横交错成一方大网笼罩其中。尽头那方竹架上挂着一白布,迎风招展似海上船帆猎猎作响,据说那帆滤布曾是这家豆腐坊坊主专用的。
别问君无音是如何听见那白帆刮动风拂过的声音,自他这般修为三脚猫功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