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衡这会儿正专心揉搓着面团,连鼻尖沾了面粉也没发觉。
“还是桂花味儿的?要不要试试蜜瓜,冬令生长的瓜果经了霜,比盛夏时的更甜。”
“好。”慕裎叼着麦芽糖,躺在秋千上一摇一晃的点头。
“兔子的那个要桂花,小鸡和小鸭子的要茯苓馅,山药有点涩口我不喜欢,最后那个大白狗就做原味的好了。”
蔺衡浅笑,手里的活计未停,一一按照小祖宗的要求将点心摆放齐整。
腊月二十过后朝堂就开始进入休沐期了,会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后。
将近月余的休假,是忙碌的一整年里最为闲散的时光。
没有朝臣们的上书纷扰,不必理会永远批不完的折子,就连廉大学士的絮絮叨叨都难得消停一阵。
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心上人一块在慵懒的午后做做糕点、谈谈闲天儿。蔺衡的心情之愉悦,简直不消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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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殿原本是没有小厨房的。
慕裎搬过来之后就有了。
——小祖宗嫌御厨做的饭没有蔺衡做的好吃。
吃饱喝足闲来无趣,便又在单独辟出来的屋子里搭起个秋千架,说是要抽空向某国君探讨探讨厨艺。
他仍惦记着亲手安排小年夜饭的事,蔺衡委婉劝过,没用。
皇帝陛下只得趁还能吃几顿正常饭的时刻,多享受享受阳间的伙食。
趋近年关,天气反倒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接连几天明媚艳阳,透过高檐屋瓦让人暖和的浑身舒坦,隐隐有种春煦恬和、草长莺飞的错觉。
慕裎画册本子翻看的有些累,索性合上书卷,侧身倚在秋千椅靠上出神。
他起先只想放空下脑子的,思忖交代宋乾办的事情进展如何。
偏巧侧过身方向正对忙活着的蔺衡,这就让太子殿下不得不多盯上两眼了。
蔺衡的眉眼无疑很出挑,乍一看清逸俊朗,宛如个负剑行侠的少年郎。
细瞧却极有君王威慑力,即便是挽起衣袖在摆弄面团,也依旧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睥睨万物的模样。
若盯得再久些...............
肩背匀称度似乎也不错。
双臂紧实有力,但远不像寻常武夫那般蛮横硕壮。
胸膛宽厚,被紧紧抱住会有让人想依赖的安全感。
那双分明是拿惯刀剑的手,却上可安山河定乾坤,下能捏面团熬糖浆。
修长又灵巧。
用来十指相扣什么的,真真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好看吗?”蔺衡轻声发问,未抬头,嗓音却笑意渐起。
慕裎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是盯太久被某人抓了个活包。
“一般般。”
太子殿下哪哪儿不硬就嘴硬。
“跟本太子比起来还是有一截差距的。”
蔺衡的笑声立刻清晰可闻,举起他刚捏好的小鸭子道:“不是说从此退隐糕点界了么?难不成我回南憧后你还悄悄练过?”
唔,原来是在说这个。
慕裎耳根一烫,佯装不经意的偏开头。“薄了就加粉,稠了就加水,成型前塞上蜜糖和果脯。哼,这有什么难的?”
蔺衡莞尔。
要不是小祖宗根本分不清面粉和淀粉,他还真就信了做糕点不难的鬼话。
“殿下聪明过人,自然是一看就会了。我比较没天赋,跟着御厨学了好久呢。”
蔺衡此刻声线十分温柔,带着浅浅的清爽与蛊惑。
落至在慕裎耳廓里,却没来由的让他心下蓦然一酸。
“我想听听,你回南憧之后的事,行吗?”
他并非有意要戳人痛处。
不过是多日的同床共枕,使得太子殿下在关系日益明朗之余,额外生出了希望更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心思。
既然当初不顾一切来到南憧,那总该不负奔波劳苦,把体贴回护做到极致。
慕裎原以为蔺衡多多少少会有些抗拒的,不料皇帝陛下轻巧一笑,温声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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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衡从未担心过慕裎问他。
毕竟过的好与不好,做太子的那个早已知晓三分。
他只是单纯的不愿在心上人面前示软,用经受的苦难来换取怜悯和同情。
“起初时,在朝堂上掌权很难。”
蔺衡选择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旧朝势力倾覆,余留的股肱之臣各有掣肘,关系盘根错节牵扯无数,一度让我很是神伤。”
“发动民众起义前,廉溪琢来找过我一次,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我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小舅舅。”
“他那会儿人模狗样的,一口一个‘忠君报国、社稷为先’,拿着御赐的五万大军军令向我拍案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