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薛燃听到刑罚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好似压着心头的石头溃然崩塌,迎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解脱感,千言万语道不尽,唯有化作眼中泪,“顾临渊,余生保重,薛羡羽……”
功成……身退。
最后四字,薛燃只是低低地轻诉,无人听到。
薛燃临走前的泪眼含笑,这一笑乱了顾昭方寸,乱了前尘,乱了心绪,顾昭再次捂紧了胸口,疼痛蔓延,赤红了他的双目。
“陛下!”
“陛下!”
“快叫太医!”
在顾昭晕厥的那刻,朝中大乱,刑场几声马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位突然昏迷的帝王身上,无人再去管那四分五裂的残肢碎片。
“师父,这位尸体怎么说?”
收尸人抽了几口水烟,“老规矩,找个麻袋一套,扔后山乱葬岗吧。”
小徒弟收起掉落北边的最后一只手臂,断臂五指紧握,掌中似藏有一物,任凭小徒弟如何掰,都撬不开那双手,“师父……”
“叫什么,手中的东西定是他的执念,不该我们拿的千万别起贪心,快快收拾好。”收尸人拿烟杆拨动了下薛燃的头颅,叹口气,“生前也是风流人物,怎就落到如此下场?一步错,步步错啊。”
对于薛燃,民间褒贬不一,唏嘘不已,不知哪个好事者,不要命地揣测了薛燃与皇帝的断袖关系,众随乐子,于是民谣又唱:“君召来,心悦兮,委身□□做佞幸,狼子心,祸事生,二六身死,五马分尸,终焉众乐矣。”
人死不留名,是非随人议。
而顾昭,在薛燃死后的百日之内,无悲无喜,无哀无痛,只说了句:“死了好。”
百日后,顾昭拟出一份《诰万民书》,列数了作为君王的七宗罪八不该十作为,大有忏悔陈情之意。
此后六年,顾昭励Jing图治,以民为本,苍生为主,惜贤重德,将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后世称“天行之治”。
白云苍狗,往事云烟,一日晚,醉酒的顾昭又私自跑去寻人,不知不觉走到皇城西北角,流年居的门半开着,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出于哪种悸动,顾昭猛地推门而入,大步向前,边走边道:“好你个薛羡羽,回来……”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昔日少年,而是一位端庄雅正的白袍男子,素冠黑发,身姿挺拔修长,嘴角挽起,总有五分笑意。
“薛羡羽,你怎么变了模样?”
男子浅笑,“陛下您糊涂了,薛羡羽早死于六年前,尸抛乱葬岗。”
顾昭黑脸,摆出明显的不高兴。
男子微笑,“陛下切勿动怒,我乃仙界文朔仙尊,今日下凡特来告知您,您修为大乘,已功德圆满,即日起,可飞身仙界,位列仙班,奉天帝懿旨,封瑶光仙尊,战神司命。”
顾昭不屑地道:“朕放着鸡头不做,要去做凤尾?不去不去。”
文朔道:“陛下先别急着拒绝,有三天考虑时间,三日后,我在此地等您,望您三思而后行。”
说完,白光一闪,人消失无踪。
顾昭觉得莫名其妙,东摇西晃地绕着流年居寻了一圈,“薛羡羽,给朕滚出来。”
无人应答。
顾昭横眉,放大了声音,“薛燃,出来接驾。”
依旧只剩风声鹤唳。
“啪嗒。”一样东西从院中的梅树上掉落,顾昭寻声找去,捡起来细看是一本手札,有些陈旧破烂,封面上画着两个小孩,还有一只兔子,小点的孩子似乎抱着兔子在吓大小孩,大点的孩子蹲着在哭。
顾昭记得这是他和薛燃幼时的趣事,过去顾昭作为人人闻风丧胆的逸仙君,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白乎乎软绵绵的小兔子,可谓他人生的Yin影和污点。
继续翻页,越往后看,顾昭的神色越凝重,看到最后,竟是情绪崩溃,喉头攒动,吐出数口血后颓然倒地。
此时王公公跌跌撞撞地跑来,见到顾昭坐在流年居的梅树下,抱着梅树嚎啕大哭,顿时鼻头一酸,“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顾昭凄楚地道:“王公公,他骗得朕好苦……”
王公公老泪纵横,抚着顾昭的背脊安慰,斜眼瞥去,在看到手札中的一行字后,脸色骤变,惊惧不已。
短情根,传说中的魔界魇花,据说被种下短情根的人,必因其佯爱之人身死而损心失格!轻则毁已,重则乱世,满手血腥,罪孽深重,无法拔出,唯有真爱之人用咒术强行将那人的仇恨全部拉到自己身上,救赎那人的同时是自己永浴无边黑暗,至死不休。
“怪不得……”王公公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来说,顾昭曾经种种的怪异行为倒可以解释得通,他心中的三不解疑惑如今豁然开朗,顾昭恨而不杀,醉酒寻人,苍生与他!全是因为短情根与薛燃下在顾昭身上的咒术所致!最后五马分尸,不过是以命搏命,做个最后了结。
顾昭扶着树干,缓缓起身,“朕将最恶毒的一面给了他,他把最好的都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