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后,孟情下楼吃早饭,眼神扫了一圈没看见陈灵均的身影。惠妈跟着照顾了他许久,视若己出,因而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陈先生一大早去学校念书了。”半山别墅距香岛大学不算太远,不过陈灵均踩自行车也要踩上好一会儿,他在工程系念博士,于屋宇建造颇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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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申城那边发来电报了。”庭院内有一个年轻帮工,平日主要打理院中花草,兼收一些信件。此刻手捧两张薄纸从门口进来,很小心将报讯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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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情喝着咖啡,一眼注意到落款是单字“刘”,此人原本是东北地界某军阀的得力干将,不知怎的竟辗转至申城做起了海上生意,一跃成为外滩搅动商业大chao的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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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蓬尘lun敦的雾,南京路上红木铺马路。”实为当时流传极广的歌谣,由此孟情去了一次申城,领略了黄浦江的鼎盛繁华,也因此在外滩结识了刘玉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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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报寥寥几语,颇具其人杀伐果决、金石可断的冷肃之气。孟情草草看过,大致是说他不日便会前来香岛,想共商震旦百货入驻申城之事。
孟情有意与他合作,一方面是刘玉孚盘踞申城已久,资金雄厚,可为震旦百货在德辅道开辟新址注资;另一方面,对方恐怕是想借他的手,来涉足维多利亚港辐射海外的运输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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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情做百货生意,经常亲自去国外考察,交易西洋商品,在斐济、菲律宾、澳洲等地都有熟识的航运公司。但距离越远,航运生意越贵,如果能够自己出资和人通力协作,自然更好。思及此处,孟情连早饭也不吃了,上书房给刘玉孚回了封信,差人送去邮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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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陈家的那位小姑娘怎么样了?”陈灵均与他结婚的缘由,孟情大略是清楚的。当时陈婉柔在一家诊疗所疗养身体,没想到病情突然恶化,诊室医生无法查出孩子的患病原因,建议转到大型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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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均当即将陈婉柔转入九龙油麻地广华医院,一番检查做下来,医生认定陈婉柔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它的发病原因无法确定,免疫因素、遗传因素,或是病毒感染,都可能诱发。并且目前难以根治,找到配型骨髓移植谈何容易,只有百分之五的人能够慢慢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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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医生的叙说,陈太太几乎要昏过去,陈婉柔是慢性再障,刷牙或者磕碰都会很容易使她流血,严重时甚至陷入昏迷,需要输血。疾病是吞噬家庭的无底洞,微薄积蓄扔进去不带听见声响,陈灵均对哥哥留下的幼子异常疼爱,见陈婉柔饱受苦痛,陈灵均原本打算退学做工,却遭到了孩子的强烈反抗,表示如果小叔叔不去念学,她也就不愿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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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小姐现在情况稳定下来,比之前好多了。”如今,陈婉柔都是陈太太在亲手照料,昨日参加婚礼时,惠妈也与她聊上一会儿,询问过孩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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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情斡旋下,陈婉柔从广华医院转到明德私立医院,这家病院为英商创立,多收留洋人妇女幼童病患,几乎不收华人。孟情与他打过些交道,因而将陈婉柔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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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惠妈,你帮我整理些小孩子喜爱的玩意儿和吃食,等陈灵均下课回来了,一同去看看她。”对于这样小就饱受折磨的孩子,孟情是心存怜惜的,他喜欢小孩,但大约是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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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叶叔已经等在别墅门口,孟情下午还要去震旦百货处理公务。“对了,改日请个裁缝先生上门,给陈灵均裁上几件衣服。”孟情想到陈灵均带过来的粗布麻衣,一眼就能看出浆洗缝补过数次。他贯来不去管他人闲事,不过如今陈灵均算是半个孟家人,他孟情的东西就是要方方面面漂亮体面,叫人挑不出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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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天黑的不算早,即使太阳还未落山,半山别业里也亮起了灯,将整座别墅照得灯火通明,流光溢彩。陈灵均下学后甫一进门,就看见孟情翘腿坐在沙发上读画报,上面尽是些秾丽鲜妍的洋人少女,穿着鲸骨束腰长裙,香肩半露,胸脯高耸;脚踩长袜,撩起的裙摆下,系一条打结丝带,风情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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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黑白图画,陈灵均也不由错开目光,倒是孟情将画报往桌上一扔道:“你说我要是将商品印在画报上,向人免费分发,或者大家各自取用,算不算做一种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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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均整日与数字为伍,不擅经商之道,他在学校念博,老师是英国人,因此对于西洋文化接受良好。如今香岛中西文化交融碰撞,欣欣向荣,但仍有许多人因循守旧,视为洋人的媚俗yIn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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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灵均不答,孟情便道:“吃饭了,过后一起去看婉柔。”陈灵均从不认为二人的关系熟稔到一同吃饭,充其量是债主和冤家;故只当孟宅是个睡觉的地方,其余一切照旧,下课后便和几位同学在外吃了饭。哪晓得今日孟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