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见了,”他在墓碑前蹲下,“我很抱歉。”
时至今日,人类的墓碑依旧是石料雕刻,当一切都可以电子化,虚拟化后,唯有死亡能令人类感到发自内心的沉重。
他沉默了,不知如何继续,于是站起身来:“下一次再见,可能就在一处了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在此后听到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周周先生?”
他愕然回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比起他稀薄的记忆中多了许多岁月的刻痕。严崇光见他转过身来,感叹道:“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的。”
这个人的性格他向来不擅招架,于是闷声点头,严崇光则快步上前,将花束摆在墓前,说:“他来看你了。”
“小秋过世的三年后,父亲中风进了医院,于是整个公司落在了我手上,”话到此处严崇光笑了笑,“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最后居然留给了最无能的人。但是没办法,既然轮到了我硬着头皮也得上啊,跌跌撞撞也算运行到现在了吧。前几天,革命军宣布控制了几个制药工厂的所在地,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让渡给他们管理,现在终于轻松了。——你这些年都在哪?”
“我在十七区,”他模棱两可地答道,“做研究。”
“这样啊,你果然坚持下去了啊,”颇为会替他人美化的严崇光误会了他的意思,“小秋一定会很高兴的。谢谢你愿意来看他。”
“你每年都会来?”
“是啊,”严崇光略带怅惘地点头,“你不来的话,他就只有一个人怀念了。”
“”他无言地按在石碑上,它又shi又冷。
“你不觉得晒吗?”
“这里会比较暖和。”
他郑重其事地向严崇光转过身去:“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讲。”
“能否请你把这个墓变成合葬的墓地?墓碑也提前准备好,那种只要人死了以后在名字上刷上黑漆就完事儿的。”
严崇光大为惊讶:“怎么了?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提前准备一下。”他不置可否。
严崇光思考片刻:“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有钱人了,但我会托认识的人问问是否可行的。”
周渺长舒一口气,这是这么多年来他首次感到如释重负,便向严崇光道别了。
“喂!”严崇光在他走出几步后叫住他,“不留个联系方式吗?”
“职务要求,还是不了吧。”
“这样啊,”严崇光惋惜道,“明年你还会来的,是吗?”
“嗯,一定会来的。”他说着,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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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快,”周渺将两套战斗服向他们扔过去,“警备队要不了多久就会通知驻扎在山脚的特种部队的。”
孟平舟抱着衣服在原地愣了两秒:“你是要帮我们出去?”
“是。”
“我不能相信你。”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周渺耸了耸肩,“不过我有话要先说完,你们要跑路,别忘了叫他把所有的回路关闭,不过这样你就得看紧他的身体状况,而你必须把植入皮下的芯片挖出来才能防止追踪,衣服口袋里有刀片。要找下家的话,革命军在六区,但是你们不要从二区穿过去,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二区的对外交通基本被切断了,从北边走。”
他说罢就背身过去,孟平舟显然会意,已经开始更换着装,紧跟着追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别自以为是了,”周渺背向着他挥了挥手,由于最高级别警戒已经开启,整个基地到处是狰狞晃动的火光与红灯,孟平舟一时觉得周渺的背影模糊遥远,“有的人只是在他们自己前进的路上顺手捞了一把你罢了。”
孟平舟听闻从身后迫近的凌乱步伐,一把将君予拉起来:“先跑!”
君予顺从地由他牵起,他其实并不知道确切的方位,只知道向大致的北方一路狂奔,尽管他能听闻来自后方痛苦的喘息,但他甚至没有余暇回一次头,只能紧紧握住,绝不松手。
枪声响了,伴着士兵的大声嘶吼,他心中一惊,把君予拉入怀中扑倒在地。
“不行,”他低声说,“这样带着定位根本跑不出去。”
他将手指伸入口袋掏出刀片,周渺显然不会体贴到给他准备消毒工具的地步,但这对他足矣了。他咬紧下颚卷起袖子,用刀锋紧贴靠近手肘内侧的肌肤,用力划下,那尖锐的刺痛与枪声与烧得劈啪作响的建筑崩塌声一起张紧了他的神经,但他横心对准割开的皮肤再深深划一刀,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好在芯片注入得并不深,他呻yin着把这枚仅有一个硬币大小,却掌握着所有人的过去与未来的芯片从自己的血rou中扯出,用力一掷,它便带着血珠消失在泥土中。
君予冰凉的手覆上他的伤口,那里涌出暖意,痛感立即削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