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只好随便搪塞了母亲一句:“走商帮的人,一般出去,都两三个月没音儿没信儿的也没啥”
“啊哎哎,没关系的嘛。您这是做什么呀?”武藤连连摆手,同时伸过胳膊拉女主人重新坐好。他说:“这不能怪您,更不能怪小兄弟和小妹,是我一开始就没跟你们说,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甚至默默做起了个假设,假若是武藤在青森家中的祖母听到,孙子说自己成了个孤儿,她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嗯,所以,”武藤顿
听见母亲这样讲,王良明暗暗吃了一惊。依着自己的‘旧有经验’,他害怕,母亲该不会是要下‘逐客令’,把男人给轰走了吧?
“对啦,小伙子,有个事,其实我一直有点担心”
王良明可真是犯了难。尤其是当他眼瞅着武藤笑盈盈地盯着自己乐,却不想法子去回应母亲的疑问,心中更火急火燎。
“但时间长了,家里面肯定会很担心的啊。”母亲强调了遍自己想法的合理性,同时转向了武藤,对他说:“小伙子,你看要不这样。改明儿我带你去趟县城,去那边的电话局,给家里头打个电话,或者没有电话,就拍个电报,报下平安吧。毕竟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亲戚朋友啥的,互相之间肯定也惦念得很,”
意识到了这点,王良明便再没有要取乐下武藤的心思了,继续低着脑袋,不作声。
可既已经叫出了口,再要反悔,肯定没戏。王良明只好硬着头皮,强压下自己内心涌过的一阵别扭感,理了下思绪,接着讲:“我大哥他现在刚拆了夹板和纱布,并没完全康复舒舒莱曼先生也叮嘱我,说得再多待待”
不料,他却听武藤这时清了下嗓子,叹了口气,告诉了母亲又一个‘另类事实’:“其实我吧,在陕西那边一直是一个人过的。家人什么的已经”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与粗犷容貌颇有点格格不入的腼腆与青涩。武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捋顺溜措辞后,试探着问起来:“我到了这儿以后,其实就是想把这里给当成家的反正我在西安那边也就是一个人住,一个人待也挺没意思”
王良明正头疼该怎么才能阻止母亲继续追问,以防她问来问去,搞不好别把真相给刨出来。
母亲这时支吾了几声,略微有些尴尬,讪讪地对男人道起了歉:“哎!都是我不好那个,小伙子,你你别介意!”
他想,早先,自己是绝不可能这么‘爽快’地称呼武藤为‘大哥’的,即便是在男人软磨硬泡的攻势下,也都是极不情愿地这么称呼他。而现在,王良明发现自己居然能将这个称呼叫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理直气壮’,如此‘行云流水’,好似已经叫了十多年,再自然不过了,因此半点犹豫都不带有。
大哥还是‘我大哥’
可是,他转念一想,失去了父母,即使有个老人在身旁,恐怕基本上也和举目无亲,没什么两样吧?
所以,没等她讲完,王良明便抢先插嘴道:“娘,我大哥”
反正要换作自己肯定不可能开心
王良明胡思乱想的间隙,自己母亲已又喝下去了一碗汤,拿手绢抹了抹嘴,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但她看武藤点点头,表示没关系后,便开口继续问他:“我们当然是很欢迎你待在我们这里继续修养了,只是”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换来王婉宁和她母亲的一阵短暂沉默,把餐桌前的气氛搞得凝重了几分。明了个中就里的王良明虽说也有点心酸,但当然不会跟着被武藤完全带动了情绪。
“啧,我知道啊,你这孩子,瞎急什么劲儿呀?”母亲挺纳闷儿,不懂儿子为啥会贸然打断自己。她白了他一眼,然后解释道:“我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的小伙子走啊?我只是觉得吧,他家里面的亲人或者其他友人毕竟,三个多月,一点不联系家里面,应该会很挂念吧?”
母亲当然不可能明白,为啥自己这般发问,会叫儿子比先前更加慌乱。
“嗯对,就是这样。”武藤见等半天了,大家都没有对自己讲的‘故事’给出任何回应,就再稍稍补充了句,做了个‘确认’。
倒也挺好的
估计是看多了武藤平时习惯性地对人鞠躬致谢,此时,她亦有点不知所措地交叉起手指,来回来去搓几下后,犹犹豫豫地撑着桌子,打算站起来,给他郑重地‘赔个礼’.
“所以嘛,”男人笑了笑,对一桌人讲道:“我嗨,这么讲我也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或者,能不能接受”
任何破绽。他心想,这么看起来,这个家伙真的是快要彻底融入了自己国家、自己家庭的生活圈中了。
自己怎么总是这么费力不讨巧呢?王良明暗暗责怪起了自己。他很懊恼,搞不明白为啥,每每试图为武藤被提及的真实身份,努力打点马虎眼儿的时候,自己总能精妙地将话题带入更深的沟里,勾起他人‘深入了解’的兴致。
王良明思忖着,打算抬头看眼男人的神情,看看武藤胡扯起这种略显荒唐的谎言时,到底会不会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