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来世不入畜生道﹐舍去白毛伴长生。」
歌声缱绻迷人,惹人爱怜。秦轻舟痴痴地看着台上身段极美的花旦,恍惚中走出戏园後,忽闻一阵轻笑声。
「看来你也被魏紫迷住了。」友人姬长卿手持白扇,掩不住他的一脸笑意。
惊觉自己的痴呆之相被好友目睹,秦轻舟脸上一热。跟爱流连花楼的好友不一样,他家教甚严,又是庶子,从小到大慎言慎行,玩乐经验远不及姬长卿厉害。这次因快要进宫任职紫衫侍卫,姬长卿坚持要为他庆祝,他才硬着头皮来的。
「魏紫的确声容身段无一不美,若能与如此佳人共度锦帐春宵,该是何等快活。」姬长卿男女不忌,狎玩怜人也是常有之事。只是姬长卿一向好风雅,从不仗势欺人,素有惜花美名。
「我才没有你这般心思,我不过是看他的戏演得好。」
「所以我今天才特意带你来,梨园中演玄狐妃演得最好的非魏紫莫属。」
「玄狐妃」在先帝在位时已经非常受欢迎。故事中,一只极恶妖狐以法术化为美人入宫,迷惑皇帝,残害忠臣。幸好,忠诚的大将军在道士的帮助下除去妖狐,皇帝变回明君,立废后的儿子为太子,可喜可贺。
不过,现实中,却是妖狐获得最後胜利。
虽然剧中人的背景朝代是虚构的,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妖狐指的就是华妃。华妃虽然身死,其子却得到天下。而太后的亲生子 则已与先皇一起葬在皇陵中。
「当他穿着贵妃服倒在地上时,我的心肝儿也跟着一颤。 」姬长卿突然低声道。「不过,我也不要痴心妄想了。毕竟他背後有惹不起的贵人。」
「惹不起的贵人?」
那位惹不起的贵人今日又去戏园了。
今天的剧目是「莲魂」。又是讽刺皇上的胡闹剧。
台上演出开始後,容知秋仍心不在焉。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莲魂」,所以他只专注於台上的美丽花旦。
魏紫今天演的是主角莲公子。莲公子本为一富商长子伴读,奈何富商次子贪恋他的美色,对长兄下毒。就在次子以解药逼迫莲公子就范时,莲公子跳池自尽。仙人可怜如此忠义之人,便救活莲公子。最後,莲公子手刃仇人,救回主子。
台人美人冰肌玉骨,白衣胜雪,一股真色自生香。
容知秋的第一次遇见魏紫时,他也是在演「莲魂」。不过,当时他还没有名气,演的是富商次子。这个反派角色一般戏子演出时都是急色丑恶的嘴脸,魏紫却不一样,对莲公子时看似在对待一个解闷的玩意,眼底却沉着一道烈火,炽热得会灼伤人。那熟悉的克制激昂让容知秋一时心动,他跟班主谈了条件,从此就有了名满京城的魏紫。
容知秋今日也欣赏了一场春宫戏。离开魏紫的院子时,天色已暗。他正欲坐马车回宫,就瞧见一名年青男子在马车旁等着。
容知秋神色不变,可是紧握的拳头却微微出汗。
「大爷!」年青男子立即对容知秋行礼。
「上马车。」
年青男子是容知秋置在母亲身旁之人。他的母亲并不住在京城里,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子,房子也跟寻常人一样,身边只有数人侍侯,完全没人会想到这个朴素的妇人会是大权宦的母亲。曾有人以他的不孝作文章,骂容知秋有权有势,也不尽孝,品行有失,不应做官。那个人後来就被容知秋查出丑事,不单被罢官,还在容知秋手下脱了一层皮。
他把马车的帘子放下後,才向容知秋递上一封信。容知秋认出他娘亲的笔迹。他的母亲以前是大户小姐,能写一手好字。
阅毕,容知秋立即毁了那封信。
他由小到大从未见过的父亲竟来到京城,想见他一面。
莫不是想借他的滔天权势一用?
哼,他可没忘记小时侯母亲一个弱质女子过得如何艰苦。
母亲得了一场大病时,无人可依靠,家中凑不出钱给她治病,容知秋好不容易进求母亲的家人帮忙,却被狠狠羞辱,被嘲笑是私生子。山穷水尽之际,村里刚好来了几个宫中买办的。一听能拿到五十两银子,容知秋毫不犹豫把手指捺在契约上。他请了大夫来看她後才安心跟人走。那时,母亲还在昏迷中。若当时她还是清醒,她一定会坚定不让她的独子进宫。
容知秋完全不明白母亲为何完全不恨,还坚持在那个破落在村子等负心人二十八年。
相隔二十八年重逢,她又怎能认出那个男人。
「知秋,一叶知秋,兰儿选的真是个好名字。」
眼前的老者其貌不扬,已过花甲之年,比容知秋的母亲大上一轮,他想像不到温柔美丽的母亲为何会与他无媒苟合,为了一个负心人被逐出容家。
容知秋双目含煞,浑身寒气。若不是信里千叮万嘱容知秋要跟父亲好好相处,容知秋不介意直接弄死那个男人。
老人毫不在乎锐利的眼刃,他细看容知秋的脸孔。「你的长相比较像兰儿。还好,你长得不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