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那士兵愤愤不平地骂徐采,认为辜负佳人是种极大的罪过——尤其是一个连韩约都看不上的佳人。“那么一个美人,在外头轻声细语求了半天,他愣是不肯见。灰头土脸、瘦不拉几的,倒会拿乔。”
“呸,庸脂俗粉,什么美人?”韩约眼睛一瞪,把士兵吆喝走了。
姚方子竟很多情,余后三日,日日来求见,徐采都躺在榻上装聋作哑,任她在外头苦等几个时辰后黯然离去。韩约心里对这一对男女倒有了些改观,同温泌议事时提起这一茬,“徐采一个文人,竟也不好美色,不畏权势,是我小瞧他了。”
“不畏权势?”温泌从案前抬起头来,很好笑地说:“他是以为戴申人多势众,胜券在握,因此不肯轻易降服罢了。”把姜绍的捷报往韩约面前一推,他乐不可支地说:“姜绍扮作灵武守军劫了袁定方的辎重——袁定方在灵武城下对戴度破口大骂三日,这出狗咬狗的戏,Jing彩极了。”
韩约很高兴地接过信来,一边看,说道:“姜绍何时来的信?我怎么半点没有听到消息?”
温泌抱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嘴角扯了一扯,正要说话,吉贞捧着一个白玉盘自屏风后走出来,笑yinyin道:“姜绍是我的臣属,有消息自然只禀报我——我一接到信就转呈你们使君了。”她眸光往温泌脸上一扫,“你刚才有什么话说?”
“殿下说的是。我没有什么话可讲。”温泌道,见吉贞怀里那白玉盘上竟然有一串溜滑滚圆、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他顿时口中生津,跳起来就往吉贞怀里探手,要扯一粒葡萄丢进嘴里。
吉贞躲闪不及,被他抓个正着。“……是假葡萄。”温泌一扯没有扯动,反应过来,有点失望。
当着韩约的面,吉贞不好取笑他,掩嘴偏过头去,过了一会,才解释说:“听说大巫要来,我让桃符在卢燧的公檞后堂收拾一间厢房给他——这是从厢房的柜子里找出来的。”
她把白玉盘摆在案头给温泌和韩约欣赏,“这是一整块玉雕,白盘紫果,颜色天然,雕得巧妙,宫里没见过这样子的,可以将它一同送往京都,作为太后千秋贺礼。”
温泌对这玉雕的兴趣远没有一串真葡萄大,可有可无地说:“你随意。”他对韩约道:“趁这两天把卢燧的府库清点一遍,辎重马匹编入册,运往云中,来不及运走的一把火全烧掉,以免落入敌手。”
韩约称是,见吉贞在,不好在人家夫妻面前碍眼,便退了出来。无所事事地转悠了一会,打算去看看徐采的情形。
无巧不成书,看守徐采的士兵前来禀报,“徐采想请将军替他采买些东西。”
韩约一愣,接过来一看,登时就气笑了——他还当这家伙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要急用,一张长长的清单上,列的全是澡豆、皂角、巾栉、熏香、梳篦这些鸡零狗碎的物事,简直比女人还细致。
这东西,一有床睡,有米吃,就开始折腾他!
韩约抓着清单,满腹怨气——有一部分怨气,其实还是被姚方子浇了满头凉水的余韵。
一脚把徐采的门踢开,还没张嘴,他先眨眨眼睛。
“韩将军。”大概是有求于人,徐采难得从榻上爬了起来,以一个直立行走的姿势和韩约打个招呼。
韩约有点没认出他来。
在兴龙寺时,韩约起先对他还算优待——有间单独的囚房,早晚两餐,亦有冷水洗脸。后来韩约与温泌都离开兴龙寺,去攻打晋阳,没人再管他,徐采迫不得已沦落到和普通俘虏一个待遇,草里爬,泥里滚,想吐口唾沫洗脸,都怕嘴干。
这几个月,他消瘦得厉害,形销骨立,尖嘴猴腮,一头油腻腻的长发披散及腰,更衬的一双眼睛深陷了下去,黑得吓人。韩约不禁捂着鼻子倒退几步,一时怨气全消,大笑道:“探花郎,你如何沦落至此啊?”
好问题,徐采毫无波澜地心想:他堂堂徐采,何以沦落至此?
韩约同情地望着徐采摇头,啧啧地:“我当你真是美人当前也不动心,原来是怕自己这幅尊容太丢脸。”
徐采被他那副避之如洪水猛兽的做作样子气得眼前发黑。他这会顾不上美人,想不起权势,也不在乎气节,他只想好好洗个澡!他痒到想抓过韩约的刀剁了自己的脑袋!
徐采往前一扑——因为瘦的厉害,他冲击的力度其实是软绵绵的,可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把韩约吓了一跳。他以为徐采要扑过来掐自己的脖子,“唰”一声拔出刀,抵着徐采的脖子,韩约忍不住揶揄他,“你现在给我跪下叩三个头,我就给你一桶热水,如何?”
“你把我要的东西都送过来,我不仅给你跪下,还叫你阿耶。”徐采恬不知耻,立即答应了。
“等着!”韩约转身离开。此刻已经入夜,他盘算着明日一早去替徐采置办,回头一看,徐采两只爪子扒在窗框上,两眼如狼似虎地盯着他。他禁不住浑身一个寒颤,猛然扭头。
听说过饿死的,渴死的,被尿憋死的,还没听说过一个大男人不能洗澡把自己脏死的!